讓閃“光”的音符“住”進殘障孩子的心田

　　13歲時，因病雙目失明的張晨在母校種下了一顆關于音樂和夢想的種子。畢業后，她毅然回到母校，成為一名教師，用音樂為殘障學生打開了一扇窗，讓他們在音符中感受生命的色彩。她說：“音樂是我心中的光，我想讓這束光‘住’進更多殘障孩子的心田。”

　　近日，張晨榮獲第27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

　　張晨為孩子們上音樂課受訪者供圖

　　點點微光照亮前路

　　5月4日，北京在春雨中迎來了節后的首個工作日。

　　天空陰沉，氣溫微涼，從安徽省安慶市趕來的張晨心里卻充滿陽光。當天，第27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暨2022年度“兩紅兩優”頒獎活動在北京中央團校舉行。一身白色西裝的張晨，在先生的引導下，緩步走上領獎臺，接過閃閃發光的“中國青年五四獎章”。于她而言，這項榮譽是一種莫大的肯定和鼓勵。

　　張晨是安慶市特殊教育學校的一名音樂老師，她所教的孩子們和她一樣，因為視力障礙，看不見或看不清這個世界。

　　出生一個月時，張晨被診斷為先天性高度弱視，模糊的微光伴隨著她的童年。13歲那年，視網膜脫落讓張晨的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

　　“突然看不見，很不適應。之前明明很簡單的事情，突然變得那么難，感覺自己就像被捆住了手腳。”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張晨都處在焦躁不安中。

　　直到有一天，一首鋼琴曲偶然間撫平了她的焦慮。“我在聽一首曲子的時候感覺到了巨大的安撫，那一刻，好像突然從無助自卑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了。”音樂打開了張晨的內心，讓她有了探索這個世界的力量，“靜下心來后，我發現自己回憶起了很多以前看到過的色彩，當時就想，也許看不見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因為身處黑暗，張晨學鋼琴的過程磕磕絆絆。“很難，首先要在盲譜上摸著背，之后再去鋼琴上試，左手右手都練習好了，再把兩只手合在一起，才能彈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張晨說，最怕遇到的是琴鍵跨度特別大的譜子。對健全人而言，余光瞄上一眼就能解決的事情，張晨需要一遍遍地去試錯，直到很多遍后形成肌肉記憶。

　　“可能是命運關上一扇門的同時，開了一扇窗吧。”張晨慢慢感覺到了自己在音樂上的天賦，聽上一遍的譜子她就能記住，練習鋼琴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感覺自己很幸運，找到了對生命的熱愛和樂趣，生活一下變得很寧靜，精神上也很富足。”

　　做音樂教師的這些年，最讓張晨欣慰的，是音樂帶給學生們的改變，“我覺得孩子們變得更自信了，也更能感受到周圍的溫暖和愛，對自己身體的殘障這件事更加接納了。”

　　“一點一點發著微光，一閃一閃尋找未來方向，螢火蟲啊，努力去照亮。”這是張晨創作的一首名叫《螢火蟲》的歌，她希望自己的點點微光可以照亮視障學生的路，同時在全社會的包容和支持下，讓這條道路灑滿陽光，“這是我選擇成為教師的原因。”

　　把遇到的光和溫暖繼續傳遞下去

　　“成長路上，我遇到了很多的光和溫暖，第一道光，來自父母。”張晨的家庭并不富裕，她的妹妹也是一位視力障礙者。但張晨的父母卻堅持讓姐妹倆讀書、學音樂，鼓勵她們像正常孩子一樣勇敢追求自己的夢想。

　　在當時的安徽省安慶市特殊教育學校，學推拿似乎是視障學生的唯一出路。“我想選擇我喜歡的路，父母很支持我的選擇。”那時候，張晨了解到長春大學音樂專業可以招收視障學生，她立即報名備考，“我希望給我的未來爭取到更多的可能性。”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2年，張晨收到了長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畢業后，她選擇回到母校安慶市特殊教育學校任教。工作穩定后，她還和自己的導盲犬馴犬師唐文澤結為夫妻。

　　2017年，一個消息讓張晨為之振奮:新修訂的《殘疾人教育條例》出爐。里面的一句話，張晨至今記得清楚：“殘疾人參加國家教育考試需要提供必要支持條件和合理便利的，可以提出申請。”一直想繼續深造的她再次見到了曙光，“我知道這個消息后，一分鐘都沒有猶豫，這就是我一直等的機會。”

　　“考上本科后，很多同樣患有視障的朋友聯系到我，詢問經驗，也開始備考。但在他們心中，本科也許就是‘天花板’了。”張晨說：“我想通過自己考研這件事，讓他們看到視障者更多的可能性，讓他們也勇敢地去追求夢想，不要給自己的人生設限。”

　　參加研究生考試，意味著與所有健全考生一起同臺競技。但對于張晨這樣的視障考生而言，一個個現實問題擺在了面前——“幾乎找不到盲文的考研復習資料。”于是張晨就讓先生為她閱讀現有的資料，她再用盲文抄到筆記本上，反復復習。這樣的盲文復習資料，張晨手寫了近100本。

　　比尋找資料更難的是找到愿意接收視障學生的高校。“雖然政策有了，但很多學校因為沒有先例，還是婉拒了。”曙光總在不遠處等待著有準備的人，在不知道被拒絕多少次后，張晨終于聯系到了愿意作出嘗試的學校。

　　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研，張晨最終高分考入安慶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順利成為研究生，這個夢，她等了14年。一年后，先生唐文澤在她的影響下考上同一所學校的研究生，完成學業后，唐文澤也計劃投入到特殊教育工作中，幫助更多殘障孩子。

　　再見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每個人心里一畝一畝田，每個人心里一個一個夢，一顆呀一顆種子，是我心里的一畝田。”拿到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的最后一堂課上，張晨彈了一首《夢田》。她問孩子們：“如果你們心里有一畝田的話，你想用它來種什么呢？”孩子們回答得很踴躍：“愛”“光明”“夢想”……

　　說著說著，張晨和孩子們都流下了眼淚……說著說著，孩子們明白了，張老師和他們暫時的分別正是要去追尋這些答案。而他們，也將在拼搏的青春中，深耕自己心里的那一畝田。

　　研究生階段，張晨選擇的專業是音樂學科教育，“報考的時候就想好了，學業結束后，我要帶著更專業的理論和方法回到孩子們身邊。”張晨相信，勤能補拙。“在校期間，除了練習鋼琴和聲樂，其他時間就泡在圖書館。”她希望通過閱讀大量書籍，提升自己的理論水平。

　　“讀研期間，感受到了很多的愛和溫暖。”張晨哽咽地說，她的導師和同學們雖然過去從沒近距離接觸過視障者，但他們卻很樂于提供幫助。教學中，不能用視覺傳達的內容，她的導師總會細心地轉化成聽覺、觸覺等方式耐心講解。生活中，同學們成了張晨的眼睛，為她描述美麗的校園，幫她熟悉琴譜。

　　“我想把這些溫暖繼續傳遞下去。”只要有時間，張晨會去參加志愿服務活動，關愛留守兒童、殘障朋友，幫助農村地區教師成長。“永遠不要熄滅內心的光。”這是張晨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總是樂觀地講述自己的經歷，分享奮斗故事，許多人在感嘆之余也深受鼓舞。

　　“一路上，我太清楚這些光和溫暖對我的意義。我也想像我的導師一樣，用專業和愛心去教育孩子們，讓音樂點亮他們的生命，讓他們感受到成長的力量。”張晨堅定地說。

　　2022年，張晨帶著滿滿的收獲回到了安慶市特殊教育學校。教小朋友們學唱黃梅戲、牽頭組建“七彩旋”音樂社團、組織非洲鼓、葫蘆絲和豎笛的興趣班、排練音樂劇……從學生再次成為教師的這一年，張晨忙碌極了。她在朋友圈中寫道：“希望孩子們在感知音樂美的同時，也能感受到世界的美、生活的美、生命的美，在音樂的滋養中找到自信、開闊胸懷。”

　　張晨也欣喜地發現，在她的努力下，孩子們對未來的設想越來越豐富多彩。“音樂是我的光，我在彈鋼琴時候能夠找到光明的感覺。我也希望，這些閃‘光’的音符能夠‘住’進孩子們的心田。”在孩子們的心靈中播種下真善美，播種下信心和盼望，再看著一個個希望的種子慢慢地生根、發芽……張晨說，這是她從事教師的初衷，也是她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