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 | “粵北紅色三部曲”之《鋒面雨》第十四章:陷阱

      信息來源:廣東省殘疾人聯合會 時間:2021-05-06 字體: [大] [中] [小]

        《鋒面雨》由作家王心鋼、廖春艷共同創作,講的是長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關紅軍長征的書很多,但多是記錄二萬五千里長征過程的,對于長征中留下的人卻關注較少。在強大的“清剿”力量面前,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們不僅要艱難地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評論家溫阜敏表示,當他看到這部歷史與藝術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觸頗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時地利人和條件,乘時代呼喚紅色文學的東風,選擇以本土為主的紅色題材填補空白,讓讀者了解革命的初心與踐行。同時,作品還整合了一系列的歷史文獻、回憶錄、傳記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擊戰爭的歷史脈絡,描繪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圖。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鋒面雨》第十四章:陷阱。

        1

        聽說蔣介石被扣,贛粵邊游擊區人人都像過年似的高興得手舞足蹈。但對于事件的走向卻眾說紛紜,焦點就是蔣介石會不會被釋放,彼此爭論得十分熱烈。絕大多數人認為,抓蔣介石,然后殺了他,這是人心所向的事情,放掉他無疑是放虎歸山,會給中國百姓帶來新的災難,怎么能放呢?還有的說得更肯定:“會殺”,“該殺”,“絕不會放的”。

        “我認為,還是有放的可能的。”項英忽然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你這是什么屁話!難道蔣介石殺我們共產黨人還不夠多嗎?”一個全家被國民黨軍殺害的同志一聽項英說“放”就跳了起來,頗為激動地說,“除非叫你項英處理才有可能放,別人處理就不會有放這個可能!如果他在我手中,我剁他十八塊。”

        項英對那人激動的說法并沒有介意,心平氣和地回答說:“要是叫我處理,我就放,因為這對整個國家民族有利。現在日軍大舉入侵我們的領土,我們現在要做的應該是摒棄前嫌,一致抗日救國。”

        “你這是右傾機會主義的論調。要不是看你是領導同志,我非把你打成反革命不可。”

        項英的上述說法雖未能說服大家,但卻引起大多數同志的深思,引導大家從國家民族全局的利益來考慮問題。

        “大家莫爭了。很快就會有結果,”陳毅及時阻止了這場爭論。

        不久傳來消息,蔣介石真的被釋放了。許多向志說:“還是項英同志的水平高,看得遠,看得準。”

        原來不同意項英看法的那個同志特向項英表示道歉:“你是領導,政策水平高,大人有大量,千萬莫生氣。”

        “生么格子氣喲,都是自己的同志。”經過這兩年多的磨練,項英變得沉穩許多。他提醒大家說:“現在蔣介石被釋放了,并不意味著和平曙光就要到來,我估計國民黨軍將會發動新的進攻.要立即通知各縣委、各游擊隊提高警惕。我建議把北山游擊隊從油山調回北山,并將信豐兩支游擊隊轉移到北山地區,與北山游擊隊會合,努力籌款,以迎接新的斗爭。”

        果然不出所料。蔣介石回到南京后,不僅當場扣留了送他到南京的張學良,而且背信棄義地下達密令:務必趁與共方談判之機,實行“北和南剿”的方針,消滅共產黨在南方的紅軍游擊隊和地方組織。

        駐贛州的四十六師得令后加緊了對油山各游擊區的“清剿”,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取下項英、陳毅的人頭。

        戴嗣夏這回換了個新招術叫“大抄山”,即將山下的村民編成“抄山隊”,每一隊有兩三百人,配合一連正規軍分七路同時“抄山”,合圍游擊區。眼見得山上山下到處是一隊隊穿黃軍衣的國民黨官兵和穿黑衣服的保安團,山山梁梁四處響起槍聲。

        項英隨即同信康贛縣委機關由信豐潭塘坑轉移到上樂鐘鼓嶺一帶活動。他心里清楚,隨著日本人侵華步伐的加快,全民抗日救國高潮必然會到來,眼前的一切困難都是暫時的,必須咬緊牙關挺住!就像寒冬里那一樹樹梅花,愈是天寒雪冷,開得越盛越香。

        就在轉移途中,中共信康贛縣委書記劉符節前來報告:“不好了,原特委委員、組織部長王龍光跑了,他留下了槍和子彈,還留下一張紙條,說他不是想要背叛革命,只是受不了游擊隊的苦,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但絕不會出賣組織和同志的。”

        “那他有沒有帶走什么?”項英氣得臉色鐵青,自從去年底那次會上點名批評王龍光大吃大喝作風嚴重后,王龍光就一直躲著他,不愿意隨項英一起行動。

        “他帶走了打土豪得來的一筆錢,還拐走了村里一個小寡婦。”劉符節說。

        “這個沒出息的家伙。”項英恨恨地罵道。

        “既然他不叛變,就暫時別理他了。”劉符節說,“明天是2月11日,又到春節了,我們該如何過年呢?”

        項英正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根本沒心情過,淡淡地說道:“這個節骨眼上還談什么過年啊?”

        “說得也是。”劉符節理解項英的心情,“敵第四十六師存心沒想讓我們過節,他們在保安團、‘鏟共義勇隊’的配合下,向贛粵邊游擊區發動大規模‘清剿’,重點仍是信康贛地區。這次,他們換了個花招,組織當地上萬鄉民上山,進行大砍山、大抄山、大燒山,要把所有能藏人的樹木砍光,把茅草燒掉,妄圖使游擊隊無藏身之地。”

        項英聽后,深思熟慮了一陣說:“我們要抓緊制定反抄山的措施:立即拆除所有搭蓋的棚子,機關工作人員到山外隱蔽;游擊隊轉移到山外,配合當地的秘密游擊小組,襲擊敵人的后方;警告保甲長不得胡作非為。一句話,敵人進山,我們出山,同他們換個防好了。”

        項英說到這里,忽然輕松起來。

        各游擊隊按照項英的指示,跟敵人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只不過這游戲不那么好玩,搞不好是要付出生命代價的。

        就在幾天前,大庾邊境工作組組長葉明魁同志在附近開展工作時,被一個叛徒出賣,報告了國民黨保安團,他們立即帶人前去捉拿葉明魁,遭到葉明魁的堅決反抗,他掏出手槍連續擊斃好幾個敵人之后,自己也身中數彈,倒在一條水溝里犧牲了。

        一個群眾前來報信說,保安團將在池江西北丫山腳的一個地主家大院里聚餐慶功。游擊隊長曾彪決定帶領一隊隊員趁著深夜,敵人吃飽喝足,防備松懈的時候突襲保安團,打他個措手不及,為犧牲的同志報仇,也好給游擊隊添點糧食和裝備。

        這天夜里凌晨三四點,雖然春節已過,但依然寒風凜冽,冰涼刺骨,曾彪帶著十幾個游擊隊員來到保安團聚餐的大院。曾彪和一名隊員翻墻進去,準備給隊員們開大門,不料驚動了地主家養的一條惡犬,對著他們狂吠,把已經酣睡如泥的敵人驚醒了。

        幾十個敵人端著槍將他們團團圍住,院子外面的隊員聽到里面的動靜,馬上鳴槍把敵人引了出去,曾彪趁機突圍,但因為他身材魁梧,沒等他跑出多遠,一顆從背后飛來的子彈便穿透了他的左胸,他頓時失去了知覺。

        兩名隊員趕緊上前攙扶著他撤退,由于天太黑,剛從夢中醒來的敵人摸不清曾彪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不敢繼續追出去,游擊隊員們才得以脫險,可是隊長曾彪卻因失血過多,在半路上天還沒亮時就咽氣了。

        得知葉明魁和曾彪犧牲的消息后,項英很是痛惜,估計敵人會加大搜山的力度,于是他立即部署下去,要各游擊隊注意隱蔽,暫時不要與敵人正面沖突。

        當晚,項英和劉符節同警衛班長胡大炳、警衛員曾忠山、丁上淮等一行五人,用兜圈子的辦法同敵人周旋。當敵人未進山前,他們先在深山密林里隱蔽;當敵人進山“抄剿”時,他們則轉移到坑外隱蔽;等敵人回到坑外時.他們又轉入坑內。

        2月下旬,項英一行五人跳出敵人的包圍圈,來到大庾縣新城平原的鵝灣里村。它位于章水東岸,西岸的新城是一個大集鎮,是國民黨的區署所在地,有保安隊駐守。

        項英就在敵人的眼皮底下住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劉符節欣喜地報告說:“敵人到處砍山到處燒山,遭到廣大村民的強烈反對和抵制,并告到江西省政府那里去,四十六師迫于各方面壓力,原定大抄山一周的,搞了三天只好草草收場。老周,你又可以回信豐了。”

        “不,我想到北山去看看老劉,不知他的傷愈合得怎么樣?說實話,幾個月沒見,我心里真想得慌呢。”項英望著南方說。

        “我這就去安排。”劉符節知道,項英和陳毅在斗爭中結下了很深的革命情誼,互相支持,互相尊重,共商大事。

        2

        “老周啊,這半年不見,可把我想苦了,你瞧瞧,灶上掛的那兩只臘野兔子干還留著等你回來下酒呢。”陳毅見到風塵仆仆趕來的項英,興奮得不知所措,要聾牯趕緊叫司務長張羅幾個菜,他要好好給項英接風。

        “別急,我們先殺幾盤棋再說。”項英是個“棋簍子”,棋藝不高,棋癮2很大,在游擊隊中唯有陳毅是對手。

        “誰怕誰啊。”陳毅拿出一副用竹子自制的象棋,三下五除二快速地擺著棋。兩人馬上對殺起來。

        “大老劉啊,我們困在這莽莽油山之中,信息實在太閉塞了,除了突圍前收到黨中央的兩份電報以外,就一直沒能與黨中央聯系上,而且與南方其它游擊區之間的聯系也完全被隔斷。龔楚正是鉆了這個空子,才以湘南游擊隊的名義引我們上鉤。”項英把一只棋子重重壓在棋盤上,看來得不到黨中央的消息,他一直心里沒底。

        “是啊,我曾多次寫信給魯迅、茅盾兩位先生,千方百計尋找同黨中央聯系的途徑。可是,一封封信都石沉大海,杳無回音。”陳毅利索地回了一步棋。

        此前,他給魯迅先生寫了一封內容非常“直白”的信:“我是史鐵兒的朋友,史鐵兒去世以前,我跟他是在一起的。我們都非常關心史鐵兒的家屬,不知您能否費神打探一下,告訴我們。”史鐵兒是瞿秋白在上海發表文章的一個化名,瞿秋白和魯迅先生的那種親密的革命友誼,是盡人皆知的。陳毅覺得魯迅先生如果收到這封信一定會知道真實含義的,但一樣沒有回信。

        “現在郵檢這么嚴,恐怕信很難到魯迅手里。”項英分析道。他倆都沒有想到魯迅先生早已于1936年10月病逝。

        “昨晚,我從國民黨一張舊報紙上看到一則報道紅軍主力橫渡金沙江的消息。那里可是險境啊。我有感而發,寫了首詩,給你念念。”陳毅喝口水潤潤喉,念起來,“微石終能填血海,大軍遙祝渡金沙。長夜無燈凝望眼,包胥心事發初華。”

        “老劉,我就喜歡你樂觀開朗的性格,條件再艱苦,也不忘寫詩明志,你的詩就像你人一樣明朗向上。”項英長長地噴了一口黃煙,“你這首詩就把我們對黨中央迫切思念的心情都寫出來了。我們不是占山為王的土匪啊,我們是有組織的人,無論如何也應當同中央建立聯系,聽取中央的指示。”

        “哎,要是能派個人去陜北就好了!可是誰能夠去陜北呢?我腿腳不好,阿丕和尚奎對路途又不熟悉。”

        “派人去?路上危險太大,絕對不能冒險。山下現在是蔣介石的嫡系四十六師控制區,重重包圍之下,哪能出得去?”項英搖頭反對。

        “這話提醒了我。既然敵人能派叛徒來欺騙我們,我們不妨也派人到敵軍內部做點兵運和情報工作。”陳毅說。

        “這是個好主意,但實施起來談何容易,有合適人選嗎?”項英放下煙斗問。

        “有倒是有一個,他叫陳海,原名陳宏,是紅六軍團長征時的掉隊人員。陳海在油山當過游擊隊長,熟悉當地情況。我看可以給他一筆經費,派他到國民黨部隊中繼續做兵運工作。”

        項英有些拿不準,問道:“這個人可信嗎?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說起這個陳海,他可是個‘奇葩’。”陳毅明白項英的擔憂,便跟項英詳細介紹了他與陳海打交道的經過。

        前年,陳海托人帶信上山,自稱是從陜北來的,帶來黨中央的重要指示,要面見負責同志,口氣大得很。陳毅便派交通員去見他。

        這陳海能說會道,對紅軍內部情況也很清楚。交通員問他黨中央有什么指示,他卻說:“你級別不夠。這個指示很重要,要見了負責同志才能談。”

        交通員跟他說負責同志不在這里。他擺擺手說:“你甭想騙我。我知道,紅軍長征以后,負責人到了油山,我一見面就認識了。”

        陳毅雖然覺得陳海有些蹊蹺,不能深信,可不信又怕錯過機會,因為在他心里,始終有一個黨中央會派人來的信念。于是經過兩個星期考察、確定他不是敵人的探子后,陳毅便決定以老劉的身份跟他見一面。

        誰知見面以后,陳海又說不是黨中央派來的,只是六軍團的一個干部。六軍團長征時,他掉了隊,現在是來歸隊的。陳毅狠狠地批了他一頓,問他為什么冒充是黨中央派來的,他有些委屈地說:“我要不說是中央派來的,你們就不會見我。”

        接著,他詳細地介紹起自己來,由于和組織失去了聯系,他流落到大庾城郊修馬路。湘贛省委找到他后,便派他和陳桂華一起到國民黨五十師做兵運工作。他們兩人工作不慎,被敵人發覺后逃到了贛南,又通過關系找到信康縣委。前段時間,正逢叛徒龔楚竄到贛粵邊進行破壞活動,信康縣委感到他們兩人形跡可疑,就加以扣留審查。后經過考察沒有發現叛變行為,就把他們兩人釋放了。為了取得陳毅信任,他說他在修馬路時和粵軍混得很熟,粵軍生活很苦,怨言較多,他可以從中搞兵運。

        項英聽說陳海能搞兵運,頓時來了精神,因為游擊隊最希望就是國民黨的士兵暴動。“我正準備讓你具體負責白軍的兵運。你可以讓陳海試試,給他一筆經費,但要他注意安全,長期隱蔽,不要輕意和我們聯系。”

        “好,我去安排。”陳毅點頭道。

        沒想到,陳海這顆“棋子”還真起了一點作用。陳海和陳桂華打入到余漢謀部隊后,很快在第一師和第二師建立了黨支部和士兵委員會等秘密組織。中共上海地下黨派張斌,紅六軍團也派吳俊卿到余漢謀部開展兵運工作。陳海、陳桂華跟張斌、吳俊卿接上了頭,并直接受他們的領導,而與贛粵邊特委發生橫的關系。但后來陳桂華不幸泄露身份被捕,張斌與吳俊卿逃離余漢謀部,陳海未暴露身份,仍留在粵軍中,并直接接受贛粵邊特委的領導。陳海曾幾次進梅山游擊區,向陳毅當面匯報工作,每次來還帶些國統區報紙刊物或港滬出版的進步報紙。

        去年冬,陳海報告說,國民黨有一個連內部情緒非常不穩,其中第三排有一個班長,過去當過紅軍,已經跟他有了聯系。這個連要全連搞過來也許不容易,但第三排有把握,第二排可以搞一半,說得有鼻子有眼。他又說:“國民黨的兵就是要錢,兵運的時候恐怕得花點錢。”特委便給了他一些金條。誰知過了一個多月,他又跑進來說:“這個連好容易有點眉目了,想不到忽然開走了,開到廣東三水去了。這個連怕不行了,別的連還有辦法。我總要在兵運上作點貢獻。”他又強調說,給他的錢沒敢亂用,會用到合適的地方。陳毅指示說,現在暫不要動。凡事不必操之過急,應該釣大魚。他給陳海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千方百計地打聽中共中央和主力紅軍北上的消息,與他們取得聯系。

        3

        4月底,大山上開滿映山紅、布谷鳥響滿山谷時,敵人又來“抄搜”北山,他們竟然點燃了一片山林,風高火勢大,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大火幾天不熄。項英、陳毅被迫從北山轉移回梅山。

        5月2日,山下的內線交通員黃亞光送來一封機密信。信正是在敵四十六師做兵運的陳海寫來的。信中說,黨中央派人來了,帶來了重要指示,要負責同志到大庾城南大飯店里會面。陳毅第一時間把這信交給項英。

        項英看信后很高興,但問了一句:“這個陳海可靠嗎?”

        “從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應該是可靠的。陳海畢竟是我們培養的,知根知底。如果再派人去核實,怕錯過和中央取得聯系的機會,不如我親自下山一趟。”陳毅蠻有把握說。

        項英說:“還是慎重點為好,如果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天麻麻亮,陳毅由新任大庾縣梅山區委書記黃古龍帶路,一同下了梅山,并悄悄進入大庾縣城。城里駐扎著四十六師一個團,戒備森嚴。

        陳毅對黃古龍說:“陳海在信中所提到的城南大飯店我們都不熟悉,不妨先到陳海家去看看,探個虛實。”

        黃古龍點頭說:“這樣也好。”

        兩人不選大路專揀小巷走,走近陳海家住處時,見門口一個婦女正坐在小板凳上搓洗衣服。黃占龍估計她是陳海的老婆,便上前問:“大嫂,陳海在家嗎?”

        女人連頭也不抬,隨口說了句:“他呀,一早就上‘團部’去了。”

        “團部”?陳毅沒有細想,以為女人說的是“糖鋪”?他們說了聲“謝謝”,就轉身趕往廣啟安糖鋪。廣啟安糖鋪是特委設在大庾縣城驛使門外梅峰橋頭的一個秘密交通站,老板就是給陳毅送信的黃亞光。陳海曾交代說,這個交通站可成為山里來人的落腳處,但負責人最好不要輕易到那兒去,怕出意外。陳毅以為陳海可能在那里等他們。

        已近中午,街上一片喧鬧,不少小販在沿街叫喚。快到糖鋪門口時,陳毅猛然發現一群國民黨兵正在那里搜查,暗叫不好,趕緊拉著黃占龍迅速拐進糖鋪對面的一家茶館。

        進得館子后,陳毅揀了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下,把草帽放在一邊,像老茶客般要了一壺茶一碟花生米,口里在假裝與黃占龍聊著生意,暗地里卻在觀察對面的動靜。

        一個黑漢子忽然坐到陳毅面前。陳毅仔細一看,這不是糖鋪做糖師傅老曾嗎?老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說:“陳海叛變了!昨天夜里他帶著國民黨兵把店里的黃亞光抓走了。你們快走!”說完,便轉身而去。

        突然大街上哨聲四起,開始戒嚴。國民黨兵正封鎖路口,四處盤查行人。

        “跟我來。”黃占龍熟悉地情,領著陳毅走出茶館后門,穿過一家矮小的民房,七拐八轉,繞小道順利出了城。

        出城后,為了避免引人注意,陳毅決定兩人分開走,各自取道回梅山。

        看看天色尚早,陳毅沒有直接回梅山,而是繞了一個大彎,等太陽漸漸偏西,周圍沒有異常,這才踏上進山的路。

        正是五月天,氣候不冷不熱,田里開始泛青,農民們在地里忙著除草。要不是在戰時,倒是欣賞田園風光的好時候。陳毅心里有事,無意賞景,誰知剛走了十分鐘,叉道口突然走出一隊國民黨兵,見躲避不過,只好佯裝無事,繼續往前趕。

        “哎,站住。”領頭的一個敵兵跑上前攔住他,惡狠狠地說,“給我們帶路。我們要去齋坑。”

        齋坑,不正是指揮機關駐地嗎?難道叛徒陳海帶人搜山啦?陳毅腦瓜子在快速運轉著,口里卻不慌不忙地推托說:“老總,對不起,我是外地人,路不熟。”

        那個敵兵也聽出了他的四川口音,瞪著眼睛問:“你不是本地人,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陳毅笑了笑,往大庾城方向指了指:“我是城里的教書先生,到這里來買點雨前茶。”

        敵兵命令說:“教書也好買茶葉也罷,你先給帶路。我們大隊伍馬上就要開過來了。”

        “那好吧。”陳毅沒有法子,只好在前帶路。

        “不得無禮。”一個排長模樣的軍官聽說陳毅是“教書先生”,說話沉穩,上前把士兵斥退到一邊。主動過來與他攀談:“先生不用害怕,我父親也是教書先生,剛才有失禮之處請多原諒。”

        “沒啥子事。”陳毅見這軍官說話斯文估計是讀書人出身,便與他天南地北地聊起來,說這一帶綠茶葉確實不錯,就是制茶技術差了些……

        一路上,陳毅和軍官聊得很開,心里卻在打鼓,他得早想辦法擺脫為妙。要是叫叛徒陳海趕上來,自己的身份露餡那就糟了。

        初夏天,氣候易變,剛才還是太陽當頭,一下便烏云罩頂。說話間,來到一個村莊,陳毅見路邊有個茅廁,便來了主意,說今早吃了點冷食鬧肚子,得進去方便方便。

        軍官見天快要下雨,便說:“你去吧,我們在村公所等你。”帶著隊伍疾走。

        陳毅說聲“對不起”,一下鉆進了茅廁里把門關住,見他們走遠了,趕緊跑進山后的樹叢中躲藏起來。天上雷鳴火閃,猛然下起雨來,他無處躲雨,只能摘一張芭蕉葉蓋頭,全身上下很快被淋濕。

        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個小時,又收住了。一隊隊國民黨兵罵罵咧咧地從山里出來,往大庾城方向撤,一個個成了“落湯雞”。顯然他們剛搜過山,只是不知道可有收獲?陳毅開始為山上的同志擔憂起來。

        又等了一個時辰,天完全黑下來,路上已沒有人影。陳毅斷定敵人真的走了,才抄小路摸回齋坑,找到他們住的那個棚子。棚子里空無一人,里外一片狼藉,東西被搶劫一空!

        陳毅在棚子附近找了一遍,到處是高過人頭茅草和黑黝黝的樹林,一個人影都沒有。憑經驗,他估計同志們并沒走遠,還藏在里面,便試著叫了幾聲:“我是老劉,剛從城里回來。敵人已經走了,大家快出來吧!”

        開始時,他的聲音還小,喊了幾遍均沒有人答應,后來他開始著急,聲音便越喊越大。他一個個地呼喊著“老周”、“尚奎”、“阿丕”和警衛員“聾牯”、“宋生發”的名字。可還是沒人應。

        他擔心天亮后敵人很快會折返回來,一場大搜山肯定難免,有些焦急地喊道:“同志們,難道你們都轉移了嗎?不可能吧!難道我老劉的口音也聽不出來嗎?請快快出來,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吧!”

        陳毅不禁想起今年春天敵人大搜山,他們與敵人猝然遭遇,跟隨他的兩個警衛員也被打散。他一個人在茅草叢里躲了三天,又冷又餓。第一天,他把隨身帶的鹽,拌和著山上的糯米草(江西老表把它當作喂豬的好飼料)拿著咀嚼。第二天,他餓得實在爬不動了,連到溝邊取水也沒有力氣了,只好靜靜地躺著。幸虧第三天,警衛員們在山里找到了他。他對自己說,這次,可無論如何不能“掉隊”啊。一種莫名的孤獨感頓時籠罩全身。

        天又下起了小雨。

        4

        整整喊了一個小時后,終于有了回答。

        “老劉,是你嗎?”警衛員宋生發對陳毅的聲音和形象最為熟悉,確定他是獨自一人周圍沒有伏兵后,第一個從草叢里鉆了出來。

        隨后,項英、楊尚奎和陳丕顯等各自從不同地方鉆了出來。劫后余生,大家緊緊地握手,擁抱在一起。

        “老劉,我們多擔心你回不來了呢,這個陳海一定沒想到你會到大庾城跟他見面,他怕夜長夢多才迫不及待地帶著國民黨兵來齋坑的。”陳丕顯分析說,“我們所在的山光而高,只有山窩里有些蘆箕。陳海壞得很,知道我們有哨兵,沒走大路,而是帶著敵人從后山包抄上來。幸虧負責放哨的曾忠山發現,但來不及回棚子報告了,便大吼一聲:‘反動派來了,快走!’邊喊邊舉起槍打,順勢把敵人往山下引。我們聽到報警槍聲后,立即拿起槍沖出棚子,轉到附近小山包上藏起來。”

        “同志們都還好吧?有沒有人犧牲或被捕?”陳毅關心地問。

        “我們機關本身的人沒事,早已設計好逃生的道路。不巧的是,兩個到指揮機關匯報工作的交通員不熟悉地情,沖出棚子后迎面碰上敵人。這兩個交通員,男的姓殷,女的叫彭妹子。老殷挺機靈,當敵人用槍刺對準他時,他急忙舉起手中的布傘虛晃了一下。敵人摸不準他手里到底是什么‘武器’,嚇得倒退了幾步,老殷趁勢轉身就跑,很快沖出了包圍圈。”陳丕顯說。

        “那彭妹子呢?”陳毅追問。

        “彭妹子沒經驗,只顧從山下往山頂上跑,不會躲到草叢中,最后落入敵人的魔爪。”陳丕顯說,“我在草叢中聽到敵人在喊:‘捉到一個‘土匪婆’了!’隨即傳來對彭妹子拳打腳踢的聲音。敵人大聲逼問她:‘這山上一共有多少人?’我心里有點急,怕她經不起敵人的恐嚇,萬一說出什么來那就糟了。然而,不管敵人怎樣罵她打她踢她,她始終堅持說:‘就兩個人。’”

        “后來呢?”這彭妹子可是陳毅的救命恩人呢,他不禁為其安全擔憂起來。

        “彭妹子是好樣的,不管敵人怎樣威脅她拷問她:‘你們的“大頭子”藏在哪里?’她怒目相向,只字不吐。敵人惱羞成怒,更加狠命地用拳頭揍她,用槍托打她。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好像昏死過去,被敵人扛下了山……”陳丕顯難過地說。

        陳毅聽了,久久不說話。

        “這次事件比北山那次還危險,我們差點被連窩端。說來有些奇怪,在這方圓不到幾百平方米的小山包上,上百個敵人包抄我們,搜了近兩個小時,除了彭妹子外,其他人一個也搜不到,算是幸運。”楊尚奎說。

        “山上雖然樹木不多,但所幸的是茅草很茂盛。有個敵人離我不過幾尺遠,我的手槍早已上膛,準備隨時扣動扳機。”平時不愛多說話的項英也說起自己的險境,“幸虧那敵人草草看了看,掉頭而去,否則我將和他同歸于盡。”

        “還有更險的呢。一個敵軍官氣急敗壞,命士兵放火燒山。他們剛在草地上放起一把火,火迎著風勢,噼里啪啪地燒起來,我哪個急啊。誰知就在這時,天上烏云翻滾,狂風大作,雷聲轟鳴,不一會兒,一場大雨嘩啦嘩啦落下,把火苗通通淋滅。敵人見火燒不著,一個個反被澆成落湯雞,時近黃昏,只好灰溜溜地吹號集合,收隊下山。”宋生發心有余悸說。

        陳毅想起了進山時的那場大雨,看來真是一場及時雨。

        陳丕顯接過話頭說:“我開始也以為敵人走了,正打算從草叢中往外鉆,心里又暗自想道:哪有這么便宜的事,還是小心點為好。我撥開草縫朝外一瞧,真危險!原來他們假裝退卻,卻把隊伍埋伏在山腳。剛才,要不是老劉你在喊我們,證實敵人真的走了。我們還不敢出來呢。”

        項英說:“既然老劉安全回來了,我們也就放心了。我看這里已不安全,必須立刻轉移。”

        當晚,他們一個急行軍,一口氣走了三十多里路,才在齋坑北邊的一座山里隱蔽下來。

        果然第二天,敵人便調來大批兵力,把齋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還帶來了獵犬四處尋蹤,把山里的野豬山牛打得滿山亂跑。到了晚上,敵人也沒撤,打開探照燈四野照射,漫無目的地亂打槍亂喊叫。

        這一幕,陳毅他們在對面山上看得清清楚楚。因為彼此雖然相隔三十多里路,但實際上山與山之間的直線距離并不遠,看著敵人如此折騰都覺得好笑。

        陳丕顯感嘆說:“要不是老劉及時回來,催著趕快離開齋坑,我們恐怕早被敵人包圍在里面出不來了。”

        宋生發說:“要不是老天下大雨把火淋滅,我們也要被燒死在里面。”

        陳毅風趣地補了一句:“這真是托馬克思在天之靈啊!”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當天深夜,警衛員曾忠山和交通員老殷也摸到他們隱蔽的地方。原來那天,曾忠山開槍報警、撂倒一個敵人之后,便就勢滾下山溝。敵人為了“捉活的”,沒有朝他開槍,只是在后面緊追不舍。可是追了老半天,卻不見了他的身影。他脫離危險后,摸到附近一個老鄉家里躲了起來。隨后,他向那個老鄉買了一把砍柴刀,裝作砍柴人出來尋找指揮部,路上遇到了老殷,兩人一路尋找,總算安全歸隊。

        項英和陳毅他們在山上藏了一天一夜,一無米二無鍋,什么也沒吃。還好,曾忠山拿出買來的五六兩米,用一只壓扁了的搪瓷缸當“鍋”煮了一頓飯。

        每個人早已饑腸轆轆,餓得發慌,可是誰也不愿多吃一口。五六兩米,八九個人吃了一餐還沒有吃完。最后,把剩下的“飯”拌著采來的苦菜葉熬成了“稀飯”。那些“稀飯”的飯粒粘在苦菜葉上,被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都吃光了。

        陳毅笑著對大家說:“別小看這幾粒米,它勝過一支人參呢!”

        大家聽罷,皆被陳毅那饒有風趣的語言逗樂了,鬧著要上山捕蛇、搗蜂窩吃。

        這一次大搜山,敵人先后調集四個營的兵力,把梅嶺團團圍困了二十多天。同志們忍饑受凍,翻山越嶺,在荒無人煙的大山里轉來轉去,磨穿多少雙草鞋?陳毅腿腳不利索,下山時經常是滾著下的,打了無數筋斗,項英真擔心他會跌落懸崖中……

        梅嶺事件總算有驚無險度過。事后查明,“梅嶺事件”與“北山事件”一樣,都是叛徒們陰謀策劃的。有一天,地下工作人員李品仙到南雄的里棟采購藥品和食鹽,不巧被叛徒何長林發現,何長林對他多方進行威脅利誘,只要捉拿到項英、陳毅就重重有賞。毫無骨氣的李品仙叛變了,當場供出了在敵軍四十六師中做兵運的陳海。

        敵人連夜把陳海抓起來,貪生怕死的陳海也叛變了,供出了在大庾開“糖鋪”做內線交通的黃亞光。隨后敵人又誘捕了黃亞光。黃亞光把所掌握的指揮機關的一切情況向敵人告了密。敵四十六師政訓處便偽作了一封“機密信”,設下了騙取陳毅到大庾城碰面的圈套。陳海猜測陳毅不會輕易下山,便迫不急待地帶敵人上山,企圖特委我指揮機關連鍋端。

        當天沒成功,敵人派四個營的兵力在梅山周圍搜抄,并許諾“誰抓住項英,賞大洋五萬”,由此多方設伏,妄圖把項英他們一舉消滅。但敵人的陰謀最終徹底破產。陳毅最感心痛的,彭妹子在牢中寧死不屈,最后被活活打死。

        敵四十六師師長戴嗣夏見煮熟的鴨子竟然跑了,不禁惱羞成怒,下令將轄區劃為三個綏靖區,每一個區派一個營,連同當地民團進行為期40天的“抄剿”,并要求每區至少要出30支槍,帶齊40天的干糧,不“剿盡共匪”決不休兵。

        項英緊急應對,要求指揮機關要更加注意隱蔽,設在最偏僻的地方,設在敵人最不容易找到的崇山峻嶺中。組織方式和活動方式也要進一步作改進,不再直接與山外來人接觸,同時各成員帶上40天冷食,不許生火,不住山窩,與敵人“打圈子”,各游擊隊則跳出圈子,到外線作戰,牽制敵人。

        一時間,梅嶺上空,烏云密布,敵人又展開新一輪“燒殺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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