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面雨》由作家王心鋼、廖春艷共同創作,講的是長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關紅軍長征的書很多,但多是記錄二萬五千里長征過程的,對于長征中留下的人卻關注較少。在強大的“清剿”力量面前,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們不僅要艱難地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評論家溫阜敏表示,當他看到這部歷史與藝術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觸頗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時地利人和條件,乘時代呼喚紅色文學的東風,選擇以本土為主的紅色題材填補空白,讓讀者了解革命的初心與踐行。同時,作品還整合了一系列的歷史文獻、回憶錄、傳記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擊戰爭的歷史脈絡,描繪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圖。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鋒面雨》第四章: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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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名字取得好,李樂天天性樂觀,是個地道的樂天派,就是那種“天塌下來當被蓋”的主,從來不把困難失敗當回事。南雄人講究吃,逢年過節的時候再艱難困苦也要設法弄點好吃的,否則就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
這次項英、陳毅兩位中央級大領導突然來到油山,李樂天是始料不及的,原先接到指示是中共贛南省委阮嘯仙書記、蔡會文司令員要來,沒想到來的是他們兩個大領導。當晚,李樂天親自下廚,做南雄最有特色的筍菓辣椒炒子鴨給他們接風。
南雄遍地是竹,有竹便有筍。何謂筍菓?即是當地人采得山上河邊之筍,去殼去皮后,以純凈的山泉水浸泡,俟其色澤由白嫩泡至黃澄,散發出一股特殊誘人的香味時,則成矣!也有人美其名曰臭筍或酸筍。而南雄又處高寒潮濕地帶,當地人嗜吃辣椒,房前屋后,到處種有青辣椒紅辣椒,炒菜時隨手摘上幾顆辣椒洗凈丟入菜中是常事,更別說家家常備蒜仁剁辣椒,平時沒菜直接用辣椒下飯。而且南雄人吃辣吃得狠吃得兇,特別是油山人愛吃那小巧玲瓏卻辣勁十足的朝天椒,哪怕你是敢吃辣的人,如果沒有心理準備,忽然嘴里嚼上一顆,也辣得你全身發麻,半天說不上話。
4月正是出春筍之季,子鴨也剛剛長大。油山出產茶油,油茶樹隨處可見,這或許是油山之名的由來。炒子鴨最好是用存放多年的老茶油,一開壇滿屋飄滿醇香。李樂天先把老茶油下鍋燒熱,隨之把切成碎丁的筍菓、辣椒和整成末狀的蒜仁炒香,再把切塊的子鴨加火猛炒,于是蒜白椒紅黃筍再加上嫩黃的鴨肉在鍋里翻炒,再加蓋燜上一會兒,等到鍋里的水燒干后,這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就上鍋了,辣香撲鼻,讓人垂涎欲滴。
項英、陳毅都是很能吃辣的人,邊吃邊喊夠味兒,那叫一個大快朵頤。
陳毅擦了一把辣得通紅的嘴唇,大贊道:“好久沒吃到過這么帶勁的辣椒了,過癮!同志哥,都說廣東人不吃辣椒,沒想到你們南雄人吃起辣椒來比我們四川人還厲害,嚇死個人喲。這回可是眼見為實了。”
連平時不拘言笑的項英也邊吃邊夸道:“難怪當年老毛率紅軍打進南雄吃了一頓南雄菜后,說愛吃辣椒的人最革命!”
贛粵邊游擊區,主要包括贛南的信豐、南康、贛縣、大庾、崇義、上猶、龍南、全南、定南和粵北的南雄、仁化等共十一個縣,境內群山連綿,峰巒重疊,森林茂密,地勢險要。大庾嶺橫亙其境,北連諸廣山,南接九連山,延袤80公里,嶺上有著名的梅關,是古今南北交通要道和兵家必爭之地,旁邊有一條贛韶公路,南通贛州,西通韶州。
自從蔣介石下令圍剿經軍以來,粵軍軍車常常載著士兵和武器或者生活物資由此路呼嘯而過。李樂天他們潛伏在山上,如果見到只有一兩輛裝載物資的車經過,他們便攔截下來,把車上的物資搶抬一空,以作補給之用。在敵人看來,這與土匪無異,所以把他們稱為“共匪”。
陳毅最早認識李樂天是在1927年10月。當時,朱德和他率南昌起義的余部從粵東大埔的三河壩一路西進經過南雄,中共南雄黨組織和地方游擊隊派人來與他們聯系,其中就有李樂天。
李樂天自我介紹,他原名李清操,字勵冰,是南雄縣筲箕窩村(今湖口新逕村)人,祖父李仰型、父親李時良皆是秀才,父親還讀過兩廣武備學堂,辛亥革命時曾參加過攻打兩廣總督府。他七歲入私塾,十歲就被父親帶到南雄國民第二小學讀書。
陳毅打趣說:“哦?原來你還是書香之家出身呀,如果清朝還在,說不定還能中個進士什么的光宗耀祖。”
縣委書記曾昭秀一聽笑了起來:“他呀,從小調皮搗蛋,膽大敢為。學校旁邊有個破廟,一次他到河里洗澡,竟把菩薩當凳坐,后來干脆丟進河里。村民找他在學校教書的父親告狀,他卻理直氣壯地說:‘泥菩薩過不了河,見水就溶;木菩薩過不了河,隨水漂流,有什么可信的?’村民只好搖頭說:‘這小子在哪里,哪里的菩薩也不安樂啊。’”
大家聽了,哄然大笑。李樂天不好意思地摸著頭說道:“老曾,你怎么把我的童年糗事也拿來說呀,讓首長們笑話。”
“這算什么糗事啊,應該是你李樂天的秩事。”曾昭秀笑著繼續說,“調皮歸調皮,可這也正好證明了李樂天從小就有造反精神。民國十年,當時他正在南雄中學求學,與100多名進步學生一起開展罷課斗爭,趕走反動校長王道純。南雄縣長惱羞成怒,開除了他和另外15名帶頭學生。”
“書都讀不成了,那怎么辦?”陳毅是個讀書人,聽說李樂天因為與反動派作斗爭而被迫輟學,感到很可惜。
李樂天一臉的不在乎,說:“被開除后我回家種了半年的地,一直不甘心就這樣失學,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所以又跑到江西大庾中學繼續求學。”
“到了大庚中學,他也并消停。”曾昭秀繼續給大家“爆料”說,“一天,警察在街上與學生發生沖突,竟然沖進學校毆打學生。血性方剛的李樂天挺身而出,帶著200多名學生沖進縣衙,要求縣長懲治兇手,保護學校安全,最后縣長親到學校向師生賠禮道歉。”
朱德聽了連夸道:“好!我們隊伍里就需要這樣的年輕人。”
曾昭秀點頭說道:“是呀,中學畢業后,李樂天回到南雄,參加了驅趕反動縣長出南雄的斗爭,成為一名優秀的共產黨員,現在已經是一名堅強的革命戰士了。”
陳毅叮囑:“現在是革命最低潮,我們從此路過,其他暫時幫不了你們,就留9支槍給你們,要努力組織農民協會,發展工農武裝,組建赤衛軍,在思想上組織上為武裝暴動做準備。”
朱德、陳毅率部走后,李樂天和100多名共產黨員和農協骨干在湖口集英國民小學秘密開會,喝雄血酒盟誓,決定革命到底。11月7日,李樂天任敢死隊長,率30多名敢死隊員在縣城美香館酒樓用刀砍殺首惡土豪盧琨、王逸平,槍殺麥顯榮,連除三惡。一時間,轟動粵北。
1928年1月22日,曾昭秀和陳召南、彭顯模共同領導全縣武裝大暴動,攻打縣城,并在黃坑圩建立了南雄第一個蘇維埃政權。由于敵我力量懸殊,陳召南帶領各地赤衛隊聚集油山,成立了油山游擊隊,李樂天任游擊大隊長。
卻說朱德、陳毅領導湘南暴動,上了井岡山,與毛澤東領導的紅軍勝利會師后,陳毅一直記得李樂天這個小伙子。1929年1月和4月,朱毛領導的紅四軍和彭德懷率領的紅五軍揮師南下,來到南雄。李樂天率部配合作戰。陳毅又見到了李樂天,比起一年多前,他顯然成熟許多。
只是陳毅沒想到,紅軍走后,粵軍瘋狂報復,血洗了南雄84個村莊,殺害了350多名革命群眾,縣委書記陳召南等相繼犧牲,李樂天也痛失兩個親叔叔。
1930年4月,朱毛紅軍再次打到南雄,并一舉攻克南雄、信豐兩縣城,殲敵2000多人,取得重大勝利。朱德對李樂天說:“南雄同志很勇敢,在配合紅四軍中起了很大作用。你們要積極發展鞏固南雄根據地,牽制敵人的力量,配合主力紅軍創建中央蘇區。”
李樂天由此參加了紅軍,在陳毅任軍長的二十二軍政治部任干事。但陳毅覺得李樂天是游擊戰的天才,把他留在地方,統一領導南雄、信豐、大庾、南康各縣游擊隊。沒想到,在贛粵邊布下了一個好棋子,并在兩年后打響的水口戰役發揮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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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口戰役結束后,我們油山游擊隊發展到3個大隊200多人。我被任命為以油山為中心的粵贛軍政委員會主席。我曾多次寫信中央,要求派一個紅軍師來,開辟粵贛邊革命根據地。主力紅軍長征以后,我奉命留在油山堅持游擊戰爭。”李樂天邊吃邊向項、陳兩位首長匯報說,“1934年11月,我接到贛南省委通知,趕到于都的小溪村開會。省委決定并報中央分局批準,成立了中共信康雄特委和軍分區,任命我為特委書記、軍分區司令員兼政委。省委還配了一個營的部隊給我,讓我建立以油山為中心的贛粵邊根據地。這樣,加上機關干部總共有700多人,我一下子覺得兵強馬壯起來。”
“這都是項英同志點的將,還特派原二十四師七十團團長向湘林當你的參謀長。”陳毅打斷道,“你們從于都到油山一路還順利吧。”
“我們這支隊伍算是最早從江西挺進油山的,當時是12月下旬,粵軍的包圍圈還沒形成,部隊行軍還算順利,只是到贛縣長洛準備橫渡桃江時遇到一些麻煩,敵軍在桃江沿岸主要據點都派兵防守,并嚴格控制船只。我們只能半夜泅水渡江。”李樂天用筷子夾了一只鴨腿給項英,“桃江本不算深,但水流湍急,加上天黑,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讓熟悉水性的戰士手持長竹桿在前探水帶路,后面的一個跟一個,手拉著手小心涉水過河,但一不小心也會有戰士遇險的。劉新潮,你來說說,你的遇險經過。”
李樂天指了指正蹲在石頭上吃飯的小個子。小個子是江西尋烏人,原名劉新昭,參加革命后叫劉新潮(抗戰時期改名劉建華),是贛南少共特委書記。
見李樂天點自己的名,劉新潮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說:“那晚天太黑,看不清,我個子矮小,來到江中心,水淹過了胸部,兩腳有些踩不到底,身子往上浮。一個水浪打來,我心一急。腳踏空,手一松,很快被水浪沖到下游,前后的人想救也救不到,我又不敢高聲喊叫,怕驚動敵人。幸好我會水,不然就完了。我被沖到一處淺灘后,趕緊爬上了岸,天亮的時候追上了隊伍。”
陳毅過來握住劉新潮的手問:“多大年紀?打過仗嗎?”
劉新潮有些靦腆答:“十八歲,一直在蘇區地方工作,沒打過仗。”
陳毅很喜歡這小伙子,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肩膀說:“不要緊,邊打邊學,打過幾仗就會了。”
李樂天接著說:“部隊上岸后,一清點,失蹤的戰士不止劉新潮一個,我焦急死了,但又不能讓部隊停留搜索,只能讓后衛留意失蹤戰士的蹤跡。好在過桃江后,一路沒遭遇敵人,我把隊伍帶到信豐縣檀里村,和信康贛縣委的同志匯合,隨后一起轉入南雄境內,到達油山主峰下的廖地村落腳。”
隨即,李樂天把身邊的負責人一一作了介紹:特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長楊尚奎(原名楊上魁),組織部長王龍光,政治部主任李國興,軍分區參謀長向湘林,信康贛縣委書記劉符節,油山游擊隊長曾彪,南雄工作組長葉明魁等。
項英高興地說:“不錯,你們在短短幾個月里就打開了油山局面,為我們今后的發展打下了基礎。”
項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一旁的劉符節說:“陳毅化名老劉,你劉符節才是真正的老劉,還有劉新潮也姓劉。有時開會,叫一聲老劉,你們三個都會應,不知是叫誰?你們三人的稱呼應分一下。”
“怎么分呢?”劉符節問。
“就按年齡分吧。陳毅叫大老劉,你叫中老劉,劉新潮自然叫小老劉了。”項英不禁也為自己取名的有趣笑出聲了。
從此,大家都習慣稱陳毅為“大老劉”。
陳毅接過話頭問:“毛澤東同志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樂天,你還是繼續給我們說說這幾個月你們在游擊區都干了什么?”
“兩位領導,你們知道,贛粵邊地區是蔣介石中央勢力和廣東陳濟棠地方勢力的結合部,主要是被粵軍控制。粵軍雖然也反共、集中兵力對付紅軍,但他們害怕蔣的中央勢力滲入廣東,又有自己的‘小九九’。我們正好利用這種矛盾,建立了以油山為中心的游擊區,迂回游擊,與敵周旋,獲得生存與發展。”李樂天口里介紹著,心里卻有點虛。
說實話,李樂天當時抱著盲目樂觀的心理,并不知道真正的游擊戰該如何開戰,還主觀地以為主力紅軍和中央紅軍只是暫時的戰略轉移,他們很快會打回來的。于是在討論如何建立游擊區時,雖然有人建議,眼下形勢嚴峻,敵強我弱,應盡早分散部隊,深入到群眾中去,做宣傳發動工作,但更多的人認為,眼下的困難是暫時的,我們應集中力量,擴大根據地,保衛中央蘇區。
后者的觀點以參謀長向湘林為主。他主張一切工作仍照搬蘇區的做法,按正規化、制度化那一套去做,起床、入寢、集合、出操都要吹軍號,強調集中訓練,統一行動。他是軍分區參謀長,是正規軍出身,說話態度生硬傲慢,連李樂天也讓他三分,別的人更不敢反對。
李樂天到油山后不久,就碰到1935年元旦。他把全隊轉移到石坑村后,組織了一次迎新年大聚餐,除了雞鴨豬魚外,還叫人從山外弄來了海參等海鮮品,許多從江西來的戰士還是第一次吃海鮮,留下了深刻印象。聚餐完后,又搞軍民大聯歡,又是歌又是舞,大家根本沒想到新的一年將是最為艱難困苦的一年。
大庾駐扎著粵軍近一個軍的兵力,或許是李樂天他們鬧的動靜大了些,聽說油山來了紅軍,敵人便派200多人的保安隊進山來搜索。李樂天他們雖有一個營的正規軍,但武器差,除了幾支花機關槍和兩挺缺乏子彈的重機關槍,連輕機關槍都沒有。他們和敵人打了一場遭遇戰,雙方都弄不清對方的實力,草草收場,各自后撤。
兩個多月時間,李樂天帶著隊伍都在圍著油山轉,一會兒到南雄,一會兒到信豐,漫無目的,錯過了不少發展游擊隊伍、擴大游擊地區的好機會。直到聽說中央蘇區淪陷,項英、陳毅突圍來到油山后,李樂天才隱約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好在項、陳兩個大領導來了,油山自然成了南方游擊戰的指揮中心,他們從此有了主心骨,或許可以摩拳擦掌地大干一番。
項英看出了李樂天有些盲目樂觀的心態,看了眼陳毅說:“看來,我們要開個干部會議,所有在油山的特委、軍分區和部隊領導都要參加,大家坐下來好好謀劃一下,今后的路怎么走。”
“要得。”陳毅對李樂天說,“樂天,你找個安全地點,通知相關人員來開會的。”
李樂天說:“就在大嶺下村吧,我數了數,能參加會議的只有20多人,規模不是很大,殺條豬就能接待。”
陳毅用煙斗敲了敲他的腦袋:“你現在可是特委書記了,不能光是想著吃啊。”
旁邊油山游擊大隊長曾彪是南雄人,說話地方腔很重。他一本正經地報告說:“報告兩位大首長,我們今晚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呢,請你們批準。”
“什么大事啊?”項英有些疑惑地問。
“趁兩位首長來,我們想給李書記辦個婚禮,請你們做證婚人。”曾彪笑嘻嘻地說。
“好啊,新娘是哪個?快請出來見見。”陳毅搶先答應了。
新娘叫吳丙秀,也是南雄人,一個質樸漂亮的農村女孩,梳一條烏黑的長辮子,兩年前就跟隨李樂天出來打游擊,在戰斗中與李樂天產生了革命愛情,現肚子里已懷上三個月的孩子。由于過著游擊漂泊的生活,一直還沒有正式辦婚禮。
李樂天搖頭說:“都快做媽媽了,還辦什么婚禮喲?”
“那不行。”曾彪說,“在南雄,結婚可是大事,要大擺宴席請親朋好友來祝賀的,雖然我們是革命者不興這一套,但革命者也是人,也要講點人情的。李書記這你就別管了,我已派人布置了,你就安心做你的新郎官吧。”
當晚8點多,借村里祠堂,舉行了一個簡樸而熱烈的婚禮。桌面上擺著一些曾彪特讓人下山采購的糖果、餅干、花生和瓜子。新娘吳丙秀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外衣,長辮子盤在頭上,扎了一簇姐妹們從山里采來的映山紅,李樂天還是穿他那套已經洗得有些泛白的灰色舊軍裝,胸前戴了一朵紅綢布扎成的大紅花。兩個人看著喜氣洋洋的,在戰友們的簇擁下來到了祠堂的中央。
婚禮由項英親自主持,陳毅代表來賓致賀詞。
禮畢后,新娘給大家小聲唱起了蘇區流行的紅軍歌:
送郎去當紅軍,革命要認清,
豪紳吶地主呀,剝削我窮人。
哎呀我的郎我的郎!
送郎去當紅軍,切莫想家庭,
家中吶事務呀,妹妹會小心。
哎呀我的郎我的郎!
……
送郎去當紅軍,親郎慢慢行,
革命吶成功啊,親郎回家庭。
哎呀我的郎我的郎!
3
春天,是大山最具活力的季節。經過一個冬季的煎熬,草枯葉蔽,滿目瘡痍,然而一夜春風吹來,山里沉睡了一冬的草木便漸漸復蘇,首先是小草泛綠,樹梢長出嫩芽,遠遠望去,大山如同披上了一件綠油油的毯子。再過一段時日,桃花、李花、梨花競相爭妍,粉的白的綠的藍的色彩斑斕。一場春雨過后,竹筍破土而出,一節高過一節,松林中,小松鼠上竄下跳,忙著采摘松果。鳥兒們是最不安分的,從早到晚,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細聽可分出云雀、畫眉、金絲鳥、布谷、斑鳩、燕子等不同的叫聲。更為壯觀的是七色的高山杜鵑,先是一點點、一叢叢,眨眼便是連成一大片,漫山遍野,像火一樣盛放著。
到了4月上旬,南雄大嶺下村村頭的桃花開始隨風飄落,枝頭漸漸冒出嫩綠的新芽,中共信康贛雄特委如期在這里召開了軍政干部會議。
會上,項英對李樂天他們能安全轉移到贛粵邊、保存了一支完整的隊伍,并在短短三個月內站穩了腳跟表示肯定,但他把話鋒一轉,說:“不要只看到現在的暫時平靜而盲目樂觀,而要看到敵軍‘清剿’完蘇區后,其進攻的重點必然就是我們贛粵邊游擊區這一塊,而我們的主力紅軍現在離我們越來越遠,恐怕在一段比較長的時間里都不可能打回來幫我們,一切要靠我們自己。”
與會者聽了,面面相覷,神色凝重,在此之前,他們都沒意識到形勢已經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
項英繼續說道:“我看到你們還是照搬蘇區正規化老一套做法,政府是政府,軍隊是軍隊,這十分不符合實際,必須立即改變作風,精簡機關,分散部隊。要按照開展小規模的、群眾性的游擊戰爭的要求來部署我們的工作。”
陳毅講話時說得更明白:“要承認南方革命形勢已由高潮轉入了低潮,我們不能再唱高調,而是要唱低調。部隊集中在一塊,吹號集合,吹哨吃飯,搞大部隊行動,是十分危險的。現在不是要擴大紅軍,建立蘇維埃政權,而是要接受中央蘇區分兵突圍過遲的教訓,趁敵人大部隊還未發覺時,迅速分兵到各地,想方法把我們融入到群眾中去,保存實力,開展游擊戰爭,做好潛伏三兩年的心理準備,以迎接新的革命高潮的到來。”
陳毅頓了頓,建議說:“我覺得信康贛雄特委這個名字太狹窄,念起來也有點拗口,還束縛了我們自己的手腳,不若改個響亮點的名字,就叫贛粵邊特委和軍分區,李樂天還當他的特委書記兼司令員,大家認為怎么樣?”
大家拍手叫好。
然而在會議討論階段,大家對分兵打游擊,還是集中力量對付敵人,意見不一,引起了激烈爭論。
向湘林是軍校生出身,說話做事有板有眼,雖然腿上有傷,但仍然站起來表明自己的觀點:“分兵游擊是消極方針。我主張把會師油山的紅軍部隊和游擊隊集中起來跟敵人拼。讓他們知道紅軍并沒有完。”
項英聽了向湘林的發言之后,默默地搖搖頭,因為向湘林的意見,實際上是走自己過去的老路,積極主張并堅持大兵團作戰帶來的嚴重損失,幾乎使部隊一蹶不振。但項英一直很欣賞向湘林的軍事才能,不好直接反駁他的意見,便說:“兵集中容易暴露目標,但是分開之后又難以再跟敵人作戰,這是兩難。我主張,先把部隊撤到山區,分成小股打埋仇隱蔽起來,保存力量,等待主力紅軍打回來再配合行動。”
李樂天覺得項英的話有點模棱兩可,便站起來表明態度:“我贊同陳毅同志的意見,將兵力分散打游擊,依靠人民群眾的支持,積極開展游擊戰爭,鞏固現在的游擊區,發展新區,擴大我們的活動范圍和革命影響,在斗爭中保存力量,壯大自己。”
“問題是現在群眾以為紅軍都走了,我們被反動勢力宣傳成了占山為王的土匪,見到國民黨軍隊就躲。”向湘林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這可不是英雄所為,這樣的隊伍如何得到人民群眾的支持呢?”
“我們現在要是不顧一切地去跟敵人硬碰硬,那是以卵擊石之舉,更加不可取,當然,也不能像大革命失敗后那樣去上山打埋伏,采取消極等待的方針。”李樂天針鋒相對地說道。
陳毅接著說:“李樂天同志說得對,這一帶有發展游擊戰爭的廣闊天地,敵人的大炮,是無論如何轟不到機敏靈巧的山區游擊隊的。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盡最大可能保全我們現有的隊伍,然后找機會跟人民群眾近距離接觸,讓大家知道紅軍隊伍并沒有離開,爭取更多的貧苦大眾和有志青年加入我們,不斷地壯大隊伍。”
大家聽了都覺得有理。向湘林也無話可說了。
正在議論著,楊尚奎匆匆進來,報告說:“報告大家一個好消息,贛南軍分區司令員蔡會文所率的一支部隊終于殺出重圍,來到油山。我們一起去迎接吧。”
項英、陳毅喜出望外,立即宣布休會,一同去迎接蔡司令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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