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 | “粵北紅色三部曲”之《鋒面雨》第十二章:犧牲

      信息來源:廣東省殘疾人聯合會 時間:2021-04-29 字體: [大] [中] [小]

        《鋒面雨》由作家王心鋼、廖春艷共同創作,講的是長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關紅軍長征的書很多,但多是記錄二萬五千里長征過程的,對于長征中留下的人卻關注較少。在強大的“清剿”力量面前,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們不僅要艱難地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評論家溫阜敏表示,當他看到這部歷史與藝術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觸頗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時地利人和條件,乘時代呼喚紅色文學的東風,選擇以本土為主的紅色題材填補空白,讓讀者了解革命的初心與踐行。同時,作品還整合了一系列的歷史文獻、回憶錄、傳記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擊戰爭的歷史脈絡,描繪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圖。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鋒面雨》第十二章:犧牲。

        1

        這年12月,北方一股冷空氣南下,整個南嶺地區氣溫驟然下降,被包裹在冰冷的世界里。在贛粵邊高寒地帶,開始出現霧淞現象,草木皆“冰”,到處掛著串串冰凌。冷風吹來,相互撞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有的碰斷了,就“嘩一咝一”一直溜到山下。

        自從敵人進行“大搜山”以來,游擊隊的行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物資補給十分困難,斷糧是常有的事,為了生存下去,他們只好“靠山吃山”,摘野果、挖野菜、捕山雞、打野豬等等。油山地區被一大片原始森林所覆蓋,能吃的東西還真不少呢。情況沒那么緊張的時候,他們夜里就出去捉蛇和石雞。火光一閃,蛇就縮作一團,很好捉。用電筒一照,石雞就跳到亮處來,一動也不動,一捉一大簍。這石雞其實是一種山田雞,大的一只有一斤多重,很肥美,既可以炒了吃,也可以烤著吃,還可以用來燉湯,用石雞做出來的湯奶白色的,像牛奶一樣,味道很鮮,簡直是難得的山珍美味。山上還有山牛、羊、豹子、老虎等各種野生動物。如果能打上只野豬或山羊、山牛的,就像過年了。但很多時候因怕打槍暴露了目標,即使它們來到身邊,隊員們也不敢貿然開槍,只好與它們“和平共處”。

        按照分工,李樂天帶特委直屬部隊到“三南”開辟新的游擊區,還將吳少華的手槍班充實到“三南”游擊隊,以加強他們的力量。游擊隊隊員大多是當地窮苦人家出身,所以在山里找食物比陳毅項英他們這些外來的“河東人”要容易得多,他們有豐富的經驗,知道哪里有香菇木耳等可以食用的野生菌類,還可以從地上的動物足跡判斷出什么地方有可以捕捉的獵物,最重要的是他們會用放剪子、挖陷阱、拉天網來捕野豬野免,不僅省了彈藥,還避免暴露目標。

        一場大雪下過之后,很多能吃的野果野菜都被凍死了,野生動物也都進入了冬眠狀態,在這嚴寒季節里,在山上要尋找到食物就越發艱難了。李樂天他們卻意外地發現了一頭足有一兩百斤的凍得奄奄一息的大野豬,五六個人合力才把這頭野豬從陷阱里抬起來,大家湊前一看,原來這野豬的腳被他們放的剪子軋到了,跑不動,又一頭栽到他們事先挖好的陷阱里。

        李樂天高興地對大伙說:“還有幾天就要過新年了,我正愁不知道上哪兒去給大家找好吃的呢,沒想到這畜生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哈哈。”

        大家樂呵呵地燒水殺豬,準備好好飽餐一頓。

        李樂天望著一片白茫茫的山頭,真是應了柳宗元那句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啊,他想到項英陳毅他們此刻也許正饑腸轆轆的挖著草根呢,便讓飲事員切了一大塊豬腿肉,打算給項英他們送過去,順便去給匯報一下信南新開辟的游擊區工作開展情況。

        這天中午,陳毅剛外面檢查工作回到指揮機關,正餓得兩眼發昏,只見炊事員老季正在生火做飯,便走過去問:“老季,今天怎么燒了這么一大鍋,都有什么吃的呀?”

        老季邊添加柴火邊回答道,“就只剩下一把米了,我原想去多摘些蕨菜回來熬粥,可是這雪實在下得太大,把野菜都凍死了,我只在一些巖石縫里摸到幾棵。”

        陳毅湊到鍋前一看,只見滿滿一鍋水里就一小撮米粒,上面漂著幾片野菜葉,他馬上口占一首詩:

        天將午,饑腸響如鼓。

        糧食封鎖已三月,

        囊中存米清可數。

        野菜和水煮。

        嘆缺糧,三月肉不嘗。

        夏吃楊梅冬剝筍,

        獵取野豬遍山忙。

        捉蛇二更長。

        “老劉,肚子咕咕叫還在作詩呢。”李樂天一臉樂呵呵地從后面走上來,“好一個‘三月肉不嘗’。果然如我所料,你們好久沒沾葷腥了吧。看,我給你們帶什么來了?”說著,把手里的肉舉得高高的,在陳毅面前晃了晃。

        “野豬肉!好你個李樂天,你可真行呀,我剛說完‘獵取野豬遍山忙’。你就把野豬肉給我們送來了。”陳毅拍了拍李樂天的肩膀大笑道。

        炊事員老季高興地從李樂天手里接過野豬肉,稱贊道:“這大雪封山,我想挖棵野菜都難,你們居然還能打到野豬,太厲害了。”

        “嘿嘿,我們這野豬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我們有幾個隊員以前就是專門上山打野貨為生的,他們知道哪里有野豬、山牛出沒,就在那里設下陷阱,所以隔個十天半月的就能吃上一頓肉。”李樂天得意地說道。

        項英正在草棚里寫報告,聽到李樂天帶著野豬肉過來,還大聲炫耀,心里有些反感,他一直看不慣李樂天他們大吃大喝的行為,多次明敲暗擊地提醒李樂天等人,要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注意影響,李樂天一直把他和陳毅當領導,并非同志和戰友,所以對項英的善意提醒表面上不說什么,心里卻認為他們天天鉆山洞打游擊,為的就是能吃飽飯,餓著肚子哪有力氣跟敵人打硬仗?

        “難怪,你看我們都瘦成皮包骨了,你還是那么結實。”陳毅捏了一下李樂天的胳膊,打趣道,“你那么老遠趕過來,該不會就是特地來給我們送這塊野豬肉吧。”

        正在這時,指揮機關派出去搞給養的事務長回來了。他歷盡艱險帶回來一布袋的大米和干菜,大家高興得不得了。他從布袋里往外掏大米和干菜時,還喜沖沖地說:“不用發愁了。山林里到處有小倉庫,要米有米,要鹽有鹽,老表都替我們準備好了。”

        大家聽了,都一窩蜂似的跑進樹林里去找“糧倉”。警衛員葉樹林找到一根作了記號的竹杠子,拉開杠頭的塞子,果然淌出了白花花的大米。交通員郭洪傳扒開小土堆,取出一只陶瓷缸子,揭開蓋子,香氣撲鼻,原來是黃橙橙的茶油。當炊事員老季找到一缸子鹽時,警衛員聾牯又叫了起來:“哇,辣椒、蘿卜,還有咸魚、牛肉干巴呢!”

        李樂天笑了起來:“看來我是個有福之人,到哪兒都有吃的。”

        陳毅輕輕敲了一下李樂天的腦袋:“你可是游擊司令了,還就知道吃!快說,你們‘三南’游擊區的工作開展如何了?”

        “我就是來匯報工作的。”李樂天摸著頭干笑著說。

        當聽到李樂天是來匯報工作的,項英趕緊迎了出來,招呼道:“樂天同志來了,外面冷,快進來說話。”

        李樂天在指揮機關住了兩天,看看日歷明天就是1935年12月30日,便與項英、陳毅等告辭,說要馬上趕回信南游擊區,好在元旦前跟游擊隊員們好好慶祝新年的到來。項英、陳毅叮囑他,敵人正在布置冬季大“清剿”,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能大意。

        李樂天卻笑著對陳毅說:“你腿上有傷,雖然有宋生發、聾牯照顧,但兩人畢竟是男的,關心人不夠細致,我建議把你救的那個護士陳小麗調到你身邊,照顧你生活。這陳妹子挺不錯的,又漂亮又溫柔還會體貼人,怎么樣?”

        陳毅聽出了其話外之音,拍了一下他屁股:“你都30歲的人,快做爸爸了,還沒個正形。現在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別成天想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好,這事我下次回來再辦。”李樂天挪揶道:“這可不是小事,是人生大事,嘿嘿,我走了。”說完大大咧咧地與眾人揮揮手,大踏步前行。

        卻說李樂天帶著“猛張飛”劉矮牯、經濟員熊芝芬和警衛員二狗子,在當地交通員帶領下,趕了整整一天路,于當晚8點多趕到江西省信豐縣崇仙鄉上塘村坳背自然村。

        交通員建議說,這里離游擊區駐地還有好一段山路要走。現在天寒地凍,山里到處結了冰,天黑路滑的,時有野豬餓狗出沒,為了安全起見,不如在村里找個可靠人家借宿一晚,天亮時再繼續趕路。李樂天看天上飄著小雪,便同意了。

        交通員敲開村口一個單家獨戶的小院子,對前來開門的主人說:“王庚生,就你一個人在家啊,老婆孩子呢?”

        “是的,他們都回娘家了。”王庚生見李樂天一行五人個個腰里都別著槍,警惕地問道,“你們是……”

        交通員說:“你不認識我了?我們是山里下來的,想借宿一晚。”

        “這——,你們還是另找地方吧。”王庚生有點遲疑。

        “哦,老表,你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李樂天看出王庚生對他們滿懷戒心,連忙解釋說,“我們是山那邊游擊隊的,我們出去辦事路過這里,天又冷又黑,山路不好走,想在你們家借宿一晚,可以嗎?”

        “現在查得緊呢……”王庚生遲疑地看著他們。

        警衛員二狗子急了,拉著王庚生的胳膊大聲說道:“老表,你看清楚一點,我們跟你一樣都是農民出身的,不是什么壞人,我們是幫農民兄弟打壞人的。”

        王庚生嚇得連忙往后退。李樂天見狀,趕緊喝斥道:“二狗子,你這是干什么!我們的紀律都忘了嗎?怎么能這么大聲對老表說話的啊!”

        二狗子嘟嚷著嘴辯解道:“我是見他把我們當壞人了,一時性急才這么大聲說話的。”

        李樂天用手指敲了一下二狗子的腦袋:“急,急就可以大聲嚷嚷了?”又轉身對王庚生安撫道:“老表,我們這個隊員性子急,嚇著您了吧?實在對不住啊!可我們真不是壞人,如果您心有疑慮,我們就不打擾了。”說著一揮手,示意大家另找他處。

        王庚生見李樂天言辭懇切,不像是土匪,便對著他們的背影喊道:“請等一下。如果你們不嫌棄,就到家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趕路吧。”

        李樂天連忙走上前握住王庚生的手,感激地說道:“謝謝老表,真是太感謝了!不嫌棄,怎么會嫌棄呢?我們現在都住在深山老林里,過著野人般的生活呢!”

        “那你們也挺不容易的。”王庚生看他們穿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衣服還要破舊不堪。

        “為了百姓日后有好日子過,我李樂天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李樂天指著二狗子說道,“我們這位小兄弟的父母都是被地主惡霸逼迫而死的。”

        二狗子的父親是地主家的長工,因為干活的時候不小心把地主家的一個古董花瓶打碎了,被迫害至死。他的母親受不了失去丈夫的打擊,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離開了人世。那一年二狗子只有十歲,失去雙親的他經常餓著肚子,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十三歲那年,他在山上挖竹筍打野兔的時候見到李樂天,李樂天看他可憐而且人又機靈,便把他帶在身邊,教他認字,教他打槍,把他培養成了一名意志堅定的革命戰士。

        “你就是傳說中的游擊司令李樂天?”王庚生打量著李樂天,有些懷疑地問道。

        “對呀,我就是李樂天,李樂天就是我,如假包換。”李樂天見王庚生聽說過自己,有些得意地說道:“沒想到我李樂天也名聲在外了,哈哈哈……”

        趕了一天的路,隊員們個個饑腸轆轆,李樂天的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他可是挨不得餓的人,寧可少睡覺也不愿餓著肚子。他對王庚生說道:“老表,你們家有沒什么吃的,麻煩弄點給我們墊一下肚子。”

        王庚生難為情地說:“家里的米早就沒了,只剩下幾只番薯芋頭,你們要是實在餓了,我馬上去煮。”

        李樂天巡視了一周,發現這個家可以稱得上是家徒四壁,連碗也沒多幾只,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生性好吃,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個吃貨。他對王庚生說:“老表,我給你錢,麻煩你去幫我們弄只雞回來,明天就是新年了,我們在你這燉只雞,打打牙祭,也算是我們提前跟你一起過新年,好嗎?”說著叫身邊的特委經濟員熊芝芬取點錢出來。

        熊芝芬當場取下綁在腰上的錢袋,取出一塊銀元遞給王庚生:“你看這些錢夠不夠?”

        王庚生看到她手里那一條鼓鼓的錢袋時,眼睛都直了。

        李樂天見王庚生沒反應,問道:“怎么?這錢還不夠買一只雞嗎?”

        王庚生回過神來,連忙接過錢說道:“夠的夠的。不知道長官想要買公雞還是母雞呢?”

        “為了趕路,我們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都餓極了,買只大公雞吧。”李樂天豪爽地說道。

        王庚生拿著錢出了門,一路在想,聽說游擊隊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可他們身上帶那些銀兩,估計我下半輩子做牛做馬也掙不來啊!

        其實王庚生本來是富農出身,但因為嗜賭成性,把家里的錢財全敗光了,可他始終不甘心做一個窮人,一直幻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時來運轉,過上好日子的。就在前天,他老婆叫他挑一擔米去賣了買點肉回來準備過節,他卻把賣米的錢在集市上跟人賭了起來,輸了個精光。他老婆一氣之下,帶著兒子回了娘家。

        王庚生不相信自己就一直這么倒霉,所以發現熊芝芬身上有那么多銀元時,覺得自己翻身的機會來了。于是,從家里出來以后,他并沒有直接去鄰居家買雞,而是偷偷地一路小跑,到附近小河鄉粵軍駐地告密,說他家來了幾個紅軍游擊隊員,其中有一個是他們的頭頭,好像名叫李樂天。

        駐守小河鄉的是粵軍二師第六團。該團團長聽王庚生說李樂天正在他家過夜,興奮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馬上接打電話向余漢謀報告,余漢謀馬上指示說:“核實情況后,立即派一個營去包圍,最好捉活的。”

        團長放下電話,對王庚生說:“你說的可都是真的?要知道,謊報情報后果可是很嚴重的。”說完用槍指著王庚生的腦袋。

        王庚生嚇得面如土色,腿直打哆嗦,連忙說道:“長官,真的,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騙您啊。他們現在還在我家等我買雞回去煮呢。”

        “好,你先回家穩住李樂天。我馬上派一營兵力去捉,只要捉到李樂天,重重有賞。”團長大笑一聲,“哼,這個李樂天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吃,我馬上就把你們一鍋端!”

        其實王庚生買雞去了這么久,李樂天感覺有點不對勁,但帶路的交通員說,這王庚生以前也幫游擊隊買過東西,接待過游擊隊員,應該是靠得住的,再等等吧。

        正說著,王庚生深一腳淺一腳進來,滿身風雪還哈著寒氣,手里提著一只“咕咕”叫的大公雞。他欠著腰連說“對不起”,解釋說鄰居家不肯賣雞給他,怕戴上“通匪”的罪名。沒辦法,他只好多跑了十里地,跑到鄰村的親戚家,好說歹說,才買到一只雞。大家見他一身疲憊,連膠鞋都進水了,也就相信了。鍋里的水早已燒好,王庚生忙著把雞殺了,再洗干凈十幾只香菇,搞了一大鍋香菇燜雞,頓時香味盈室。大家顧不得許多,開吃起來。或許是又累又餓的緣故,一個個吃得特別香,連雞骨頭也沒放過……

        槍聲是四更天響起的,敵人來了一個營,把村子圍住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一個個躲在房里不敢出來。

        負責放哨的二狗子把睡得正熟的李樂天搖醒:“不好,老李,白狗子摸進村來了,趕緊撤吧。”

        李樂天一躍而起,說:“大伙不要慌,我們馬上突圍。”

        王庚生手持一個昏暗的煤油燈進來,神色慌張說:“是不是昨晚做飯動靜大,被村里的壞人發現了,跑去點了水(告密)。”

        李樂天安慰說:“顧不得這么多了,我們馬上離開你家,朝楓坑方向突圍,這樣就不會連累你。”

        王庚生說:“我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你們還是往人山仔方向走吧,那里好走些。要不要我帶路?”

        “不用了。”李樂天握了一下他的手,就帶人往人山仔方向突圍,沒想到這正是粵軍和王庚生早已設計好的伏擊圈。

        敵營長見李樂天進了伏擊圈后,馬上用機關槍封鎖了前后的路,“猛張飛”劉矮牯、經濟員熊芝芬和交通員當場犧牲,李樂天也大腿中槍,頓時血流如柱,拖著傷腿沒走幾步就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二狗子上來扶他。眼見敵人越追越近,李樂天毅然命令:“你快走,我來掩護!”

        二狗子不肯走,帶著哭腔說道:“不,我不會丟下司令員你的,要死一起死,來,我背你一起走。”說完又要上前去扶李樂天。

        李樂天一把推開二狗子,大聲喝止道:“這是命令。快走,不然我馬上結果我自己!”說完,用槍指著自己的腦袋。

        二狗子只好含淚欲走。

        “回來一下。”李樂天又招手把二狗子叫回來。

        “老李,我不用走了嗎?”二狗子想上來扶李樂天。

        “不。”李樂天從懷里取出一塊小花布,遞給二狗子,“這次在油山,我與你嫂子話別。你嫂子一再叮囑我下次回來,要買幾尺花布給寄養在老百姓家中不滿半歲的女兒做件衣裳。因為我倆都忙得實在沒有時間去看望女兒,心中很內疚。我答應了,昨天路過小河圩時買了一塊布,你把花布交給你嫂子,要她和孩子革命到底。”

        二狗子看到小花布上已沉透了鮮血,“哇”的一聲哭了。

        “敵人上來了,快走,走去找張日清他們。”李樂天吼了一聲,把二狗子一推,眼看著二狗子鉆進小樹林,不見了蹤影,他欣慰地笑了笑。

        敵人很快就包圍了小樹林,李樂天趴在草叢中,沉著地用手槍對著敵人點射,想方設法盡量牽制住敵人。

        不一會兒,子彈打得只剩下一顆了,李樂天淡定地抬起頭看看已經泛白的天空,說了一句:“無論夜晚有多么的黑暗,光明總會到來的,我的同志和戰友們,永別了,勝利終將屬于我們!”說完,微笑著用槍對準太陽穴,扣響了扳機,結束了自己僅30歲的年輕生命。

        緊隨其后的王庚生摸了上來,取下熊芝芬身上的錢袋消失在夜色中……

        當二狗子把被染著鮮血的小花布遞給李樂天之妻吳丙秀,告訴她李樂天犧牲的經過時,吳丙秀緊緊地把小花布攥在手里,忍不住失聲痛哭。

        哭過之后,她擦干眼淚,對前來安慰她的戰友們說:“你們不要替我難過,我能挺得住,樂天是為革命犧牲的,作為他的妻子,我為他感到驕傲!”她目光堅毅地看著滿山青翠的竹子,繼續說道:“我們南雄有首山歌是這樣唱的:‘砍了竹子有竹筍,拗了筍子有竹根’。我們游擊隊員就像是這山上的竹子,是殺不完的,只要我們堅持游擊戰爭,相信總有出頭的日子。”

        然而,這位堅強的女游擊隊員最終還是沒有等到革命勝利那一天的到來,一年多以后,她跟丈夫李樂天一樣,為革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解放后,出賣李樂天的王庚生得到嚴懲,公審后被槍斃了,這是出賣革命烈士應有的下場。

        2

        自從長嶺分兵后,蔡會文率領一支300余人的武裝到達湖南桂東縣的東邊山,與曾任湘贛省蘇維埃政府教育部長兼司法部長的方維夏、周禮等領導的紅軍游擊隊匯合,成立湘粵贛邊游擊支隊,任支隊長兼政委。他領導紅軍游擊支隊活躍在湘粵贛三省邊界地區,成功地開辟了以桂東東、西邊山為中心,縱橫數百里,包括桂東、資興、汝城、遂川、上猶、始興、崇義等10余縣在內的湘粵贛邊游擊根據地,沉重打擊了國民黨的統治,游擊隊發展到1000余人。

        聽說蔡會文來了,湘粵贛三省敵人大為恐慌。他們調集3個國民黨軍正規師,糾集游擊根據地周邊十幾個縣的國民黨地主武裝,總兵力達三四萬人,以東邊山為主要目標,對湘粵贛邊游擊支隊進行大規模軍事“清剿”,還在縱橫幾百里的游擊區內,實行歹毒的“三光”政策,到處縱火燒山,洗劫村寨,強迫群眾移民并村,企圖切斷游擊隊與群眾的聯系。

        敵人的這一詭計暫時收到“成效”,紅軍游擊隊的給養極度困難,戰士們長年風餐露宿,幾天見不到一粒米,全靠野果野菜充饑。一些不堅定分子紛紛投敵叛變,成為可恥的叛徒,連一批高級干部如紅獨立四團團長李宗保等相繼叛變投敵。尤其可恨的是這伙叛徒熟悉游擊隊活動規律,帶領敵人不時突襲游擊隊,給革命造成巨大損失。

        面對敵人的圍追堵截,蔡會文沉著冷靜地指揮部隊進行突圍,帶領部隊輾轉于湘贛邊一帶,由于敵我力量過于懸殊,部隊被打散了,人越來越少,最后只有十來個人跟著蔡會文進入湘南地區,暫時隱藏起來。

        這天,下了一場大雪,到處白皚皚一片,不利于隱蔽。蔡會文當即決定轉移。可是整座山都被冰雪“冰”住,山道上冰層厚達十多厘米,光滑如鏡,每走一步都不容易。和往常一樣,蔡會文親自用劈柴刀在前開路,一步一滑向前走。每走幾步,就有人摔倒,摔倒了再爬起來繼續走。

        又是一次激烈的摔倒,蔡會文伏面跌在一塊巖石上。兩顆門牙“咯”的一聲,折斷了,頓時滿口是血。他忍住疼痛,爬起來,簡單地用冰雪處理一下,繼續率部“臥雪爬冰”。

        “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冰雪。今年真是有點怪。”蔡會文心中嘀咕著,不過想到這么大的冰雪,對國民黨軍行軍也是一種障礙,心里又釋然了。

        冰層很厚,走一步滑三步,有時則成了“滑滑梯”,到處是山崖,很危險。蔡會文和他的戰友們摸索出在冰雪中行軍的竅門。砍幾根粗糙扎手的荊棘,把荊棘綁在草鞋子上,防止走路打滑;在前開路者帶個小鐵鋤,陡峭光滑的地方,先用鋤頭鑿個坑開路;盡量避開樹木集中的地方,防止樹木被冰壓斷傷著人。

        好不容易來到一個避風的山谷,負責后勤采購的中隊干部陳鈞亮走上前,向蔡會文請示說:“老蔡,同志們幾天沒東西了下肚,好幾個戰士的臉和腳都開始浮腫了起來,根本走不動。再這樣下去,不等敵人打過來,我們就倒下了。得想辦法下山弄點吃的才行。”

        蔡會文摘了一個冰掛放在樹上嚼了嚼以解渴。“我也知道同志們身體嚴重營養不良,可是現在敵人不定時地來搜山,我們不能在一個地方呆太久,不然更危險啊。”

        “再危險也要吃飯啊。要不這樣,您帶著同志們先轉移,我對這一帶的路比較熟,我下山去買點糧食就立刻回來追趕你們。”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萬一遇到敵人怎么辦?”

        “沒事,我會小心,見機行事的。”

        “那好,你速去速回,我們在朱冠山等你。”見陳鈞亮信心滿滿的樣子,看看戰士們浮腫的臉龐和毫無生氣的眼神,蔡會文最終同意了陳鈞亮的建議。

        陳鈞亮下山后,蔡會文立刻帶著隊伍向朱冠山方向轉移。當走到一個岔口時,遠遠地看到一隊人馬朝他們走來,蔡會文命令道:“大家注意隱蔽,可能敵人又來搜山了。”

        戰士們馬上跳進路邊的草叢里趴下,蔡會文發現他們只有十幾個人,便揮手示意準備戰斗。等那隊人馬走近時,戰士們從草叢里跳出來用槍對著這十幾個人喊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對方反應很快,沒有舉手,而是馬上也舉起了槍對著蔡會文他們。

        雙方一看,都樂了。原來這是少共湘贛省委書記王用濟帶領一個班的戰士。

        蔡會文一拳輕輕打在王用濟的肩膀上,高興地問道:“怎么會是你?你怎么到這兒來了呀?譚余保譚主席呢?”

        王用濟摸了摸頭,回答說:“我們正是按照譚余保主席的指示來跟你們聯系工作的呀,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們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現在說是打游擊,其實是在跟敵人玩捉迷藏呢,因為我們只剩下這十幾個戰士,不能跟敵人硬碰硬。你看,”蔡會文指了指被大雪覆蓋的山頭,繼續說道:“一場大雪下來,這山上一片白茫茫的,很容易被敵人發現,我們打算轉移到朱冠山那邊去,那邊山高路陡,敵人搜不到那里去。”

        “是啊,現在的斗爭形勢很嚴峻。我們不僅要時刻防著敵人的突然襲擊,還要防止被叛徒出賣。”王用濟說道。

        細心的蔡會文注意到王用濟的眼里有一團怒火,便問道:“你們那邊的情況怎么樣?隊伍里出現了叛徒?”

        “嗯,沒錯,陳洪時就是我們隊伍里最大的的叛徒!”王用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介紹說:“去年6月份,敵人向我們發起了瘋狂的圍剿進攻,陳洪時決定讓隊伍分開行動,沒想到他讓譚主席帶著我們來跟你們會合,自己卻帶著武裝隊伍向敵人投降了。”

        蔡會文插話說道:“這事我也聽說了,像陳洪時這樣擔任領導職務的人背叛革命實在可恨,會給我們的革命隊伍帶來很大的威脅。”

        “誰說不是呢?這樣的大叛徒捉到就該槍斃了。”王用濟憤然地說道。

        蔡會文笑了:“呵呵,沒想到你年紀不大,火氣倒不小哈。”然后話鋒一轉,嚴肅地詢問道:“那他叛變后有沒有給我們的隊伍造成什么危害?”

        王用濟馬上搖頭說:“那倒還沒有,這多虧了譚主席果斷地及時挺身而出,得知陳洪時叛變的消息后第一時間召集失散的同志,在棋盤山召開了會議,建立新的領導核心——中共湘贛臨時省委,堅定了大家的革命意志,完善了軍隊和下屬黨組織的建制,并制定了‘保存力量,穩步發展,以待時機’的策略,這才使得湘贛游擊隊轉危為安,湘贛邊紅旗不倒。”

        “這就好,這就好。”蔡會文欣慰地舒了一口氣。“好了,我們就在這稍事歇息吧,等陳鈞亮回來,我們就可以飽餐一頓了。”

        蔡會文見兩支隊伍合在一起又有二十多個人了,非常高興,帶著幾個戰士去砍了一些樹枝和竹子,然后親自支好一間棚子,讓王用濟一行和又餓又累的戰士們住進去休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北風呼呼地刮著,陳鈞亮還沒有回來,戰士們餓得臉色煞白,有的蜷曲在地上,連翻動一下身子的力氣也沒有了。蔡會文摸進竹林子,用腳在竹蔸下蹭了幾下,感覺踢到硬物之后便蹲下去扒開上面的冰雪,熟練地用小刀挖了幾棵肥大的冬筍,扒了些蘆根樹葉,用地上的積雪搓去泥巴,放到從敵人那里繳來的鋼盔里煮起來。

        他一面燒火,一面跟王用濟說:“戰士們十多天沒米下肚了,這場雪下得又急又大,真讓我們始料未及啊,現在連找野菜都很困難,在這荒山野嶺的,能吃上冬筍煮草根就算有口福了。”

        “是呀,在山里打游擊,沒有一點樂觀主義精神是堅持不下來的,記得有一次,我和兩個同志跟譚主席一起被敵人圍困在一個山洞里,只能喝崖壁上滴落來的水,整整兩天兩夜沒吃東西。譚主席還跟我們說:‘有外國科學家實驗證明,只要有水喝,人一兩個月都餓不死。很多動物一到冬天就會冬眠,可以幾個月不吃不喝,我們人要是有這種本領就好了。’”

        蔡會文聽了,大笑起來:“呵呵,你們譚主席不僅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還很有浪漫主義色彩呢。”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能在山里堅持打游擊,還得感謝當地的人民群里呢,沒有他們的支持,我們是很難堅持下去的。群眾不僅想方設法為我們送情報,作掩護,而且冒著生命危險給我們送糧食,送干菜。”

        “這就是我們與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啊。”蔡會文一邊撥弄著柴火,一邊說,“不管情況多么惡劣,只要老百姓支持我們,我們的革命最終會成功的。”

        柴火不算太旺,冬筍雖然煮熟了,沒鹽沒油的,吃起來跟牛嚼干草差不多。但無論如何,同志們肚子里總算填了點東西,馬上又活躍起來。他們除了按時接換崗哨之外,都聚精會神地聽王用濟談湘贛那邊的斗爭形勢,聽蔡會文談擴大根據地的設想。

        蔡會文信心百倍地說:“現在,湘贛游擊隊已經進入安福、永新活動,我們可以向茶陵方面發展,使北山、油山、諸廣山、武功山這些游擊根據地,通通連接起來,等到主力紅軍在外面打開了局面,全國形勢有了好轉,我們就可以往山下發展……”

        “可是我們天天被困在這深山里,也不知道外面形勢怎么樣啊。”一個面黃肌瘦雙眼浮腫的戰士嘆著氣說道。

        “大家要堅信,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一切困難都只是暫時的。”蔡會文以自己成長過程為例,鼓勵說,“我是一個出身地主家庭的知識分子,為什么不跑到國民黨那里去升官發財?不呆在家里享清福,而甘愿吃這個革命的苦?根本原因就是我抱定了為共產主義奮斗犧牲的決心。我們共產黨人,革命戰士,不管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都要把革命紅旗扛起來,扛到底。”

        “砰!”“砰——”

        天剛亮,哨位上突然傳來了槍聲。蔡會文聽到槍聲,立即一躍而起,命令指戰員沖出棚子。

        原來,陳鈞亮剛一下山就被捕了。敵人還沒對他動刑呢,他就迫不及待地叛變投敵了,向敵人說出了蔡會文所在的位置。

        為了向敵人邀功,這個可恥的叛徒還主動提出:“趁蔡會文一行人現在沒有糧食,身體極度困乏和虛弱,我愿帶著各位前去,給他來個突然襲擊,相信用不著一個連的兵力就可將他們一網打盡。”

        “真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就立大功了。”敵軍團長喜出望外,馬上讓陳鈞亮帶領一群身披白布的敵人悄悄摸上山,包圍了棚子。紅軍哨兵發現敵情后馬上鳴槍報警,槍聲剛響,就被敵人擊倒在哨位上。

        敵人一個營已經壓上來了。

        蔡會文一面舉槍還擊,一面鎮定地組織突圍。他自己帶領兩名警衛員阻擊敵人,掩護部隊沖上了一道山梁。

        敵人用的是重型機關槍和沖鋒槍,一時間子彈如同密集的雨點向他們砸過來。好幾個戰士中彈倒下,不一會兒,蔡會文也身負重傷。

        警衛員小鐘迅速背起他朝麻婆隴轉移。可是沒跑多遠,小鐘也中彈犧牲了。

        蔡會文趴在地上不能動彈,還奮起阻擊敵人。他接連撩倒了四個敵人,正要飛身滾下山時,不料被葛藤絆住了腳。叛徒陳鉤亮見狀,手起槍響,射出—顆子彈,蔡會文背心中槍,再也爬不起來。

        警衛員張桂要背著他撤,蔡會文一把推開了他:“你趕快走,帶同志們去找周里。”

        張桂不肯走,蔡會文火了,喝道:“你給我沖出去!”

        等張桂閃進山林,蔡會文又艱難地翻轉身子,舉槍射擊敵人。最后,子彈打光了,他用盡最后一口力氣把槍砸斷,昏倒在血泊里。

        “他就是蔡會文司令。”叛徒陳鈞亮獰笑著對敵人說。

        帶頭的一個敵軍軍官一聽是蔡會文,馬上舉手示意說:“不要再追那些散兵窮寇了,把他綁了給我抬回去,有他這個大家伙就夠了。”

        陳鈞亮幫著敵人找來一些藤蔓,把昏迷中的蔡會文的手腳反綁著,砍了幾根竹子做了個簡易的擔架,打算把蔡會文抬回去請功。

        誰知走到半路蔡會文便醒了,他只求速死,一邊用力地掙扎著從擔架上翻了下來,一邊大罵敵人是匪徒,罵陳鈞亮是叛徒,是白匪的走狗、人民的敵人,背叛革命的人不會有好下場。“有種的你就把我殺了,否則我操你十八輩子祖宗。”他知道陳鈞亮性子急脾氣躁,經不得一罵。

        “我叫你罵!”陳鈞亮果然惱羞成怒,從腰上抽出一把馬刀,殘忍地砍斷蔡會文的脖子。頓時,鮮血從蔡會文的咽喉里噴出,在雪地里開出一串壯烈的紅梅……

        在場的敵人看著都驚呆了。

        敵軍軍官“啪”地給了陳鈞亮一個響亮的耳光,大怒道:“你干嗎把他殺了?”

        陳鈞亮捂著臉委屈地說:“長官,您也聽到了,他一直在罵您,他就是個頑固的共匪頭頭,帶著一幫共匪讓您吃了不少虧啊,不殺怎么能消長官心頭之恨呢?”陳鈞亮知道上了蔡會文的當了,忙不停地辯解。

        “我看是消你自己的心頭之恨吧,我們好不容易捉到一個赤匪大頭目,就這樣被你一刀殺了,他的命可比你的值錢多了。我最討厭自作主張的人。”敵軍官把槍對準了陳鈞亮。

        陳鈞亮嚇得屁滾尿流的一直跪地求饒:“長官饒命,長官饒命。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請再給我一個機會。”

        敵軍官收起槍,踢了陳鈞亮一腳:“我立大功的好機會就這樣被你一刀給砍沒了,你以后給我醒目點。這死人也得給我抬回去,不能立大功,立個小功也好。”

        蔡會文就這樣死在了自己曾經最親密的戰友手上,把自己短暫的一生和全部才華,獻給了黨獻給了人民,他犧牲時年僅二十八歲。

        蔡會文的犧牲使南方游擊區又少了一名文武兼修、不可多得的紅軍將領,這讓陳毅項英等人感到萬分悲痛。

        然而,不幸的消息又相繼傳來。曾紀財也犧牲了。

        3

        1935年春,曾紀財到大龍地區后,迅速聯系上當地的黨員和游擊隊員,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在一個隱蔽的山坳里開會。

        他看到有些游擊隊員穿著很不錯的衣服,便問道:“打游擊天天在山里轉,怎么你們的衣服還這么好啊?”他指著自己身上早已被荊棘劃得破爛不堪的衣服說:“你們看看我這衣服,比叫花子的還要破。”

        一個游擊隊員得意地說道:“這都是從地主土豪那里分來的。改天我們多打幾個土豪,給曾書記您也挑幾件好衣服。”

        曾紀財聽了,一臉嚴肅地擺手說道:“不用。從今天起,全體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與游擊隊員都換成跟百姓一樣的裝束,即使打土豪惡霸繳獲了好衣物也不能穿在自己身上。”

        有人不解,問:“這是為什么啊?有好衣服不穿穿破衣服?”

        曾紀財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有個游擊隊長馬上領會到了曾紀財的意圖,說道:“曾書記讓我們這么做是為了不讓敵人一眼就認出我們,有利于保存自己。”

        曾紀財聽了,臉色緩和了許多,語氣卻還是堅定的:“沒錯。除了改變裝束以外,我決定取消中共、共青團支部會議,采取砍柴、割草時個別聯系的方式,傳達中共組織的指示。”

        “那游擊隊的籌款怎么辦?”游擊隊長問道。

        曾紀財想了一下,拍板說:“籌款由定時定點交款改為不定時上門索取的方法,以防中敵圈套。”

        “果然是當過縣委書記的人,處事就是有條不紊,干凈利索。”一個與會的地下負責同志暗暗稱贊道:“看來項英陳毅派曾書記來主持大龍地區的工作真是個英明的決定。”

        同年冬天,粵軍對大龍游擊區實行封山“清剿”,將偏僻山區的零星住戶趕出山坑外,合并到大村莊,統一編組保甲,企圖使游擊隊斷絕給養,陷于空山而餓死。為粉碎敵人陰謀,曾紀財分別布置各區撤毀山上的棚子,消除目標;有目的分派一批黨團員混同群眾搬遷到山外去居住,并指定立場堅定者打進國民黨去做保甲長,爭取和保護群眾,擾亂國民黨陣線。游擊隊員則分散到山邊山外的村莊,以“工農聯盟”的組織形式,粉碎國民黨的移民并村。

        粵軍眼看封山“清剿”的企圖未能得逞,便四處張貼布告,捉拿游擊隊負責人,以千元懸賞,通緝曾紀財,同時又利用宗族對曾紀財進行勸降。

        國民黨星村鄉鄉長曾聯芳找到曾紀財的親人,對他們說:“你們好好勸勸曾紀財吧,不要再東躲西藏地做土匪了,可以讓他到曾屋來投奔我。念在我們都姓曾的份上,我可以給他作保,只要他答應不要與政府為敵,我保證他衣食無憂,還有官當。”

        “可是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呀,怎么勸?”曾紀財老婆的二姐不想惹禍上身,趕緊解釋說:“他好久沒來找我們了。”

        曾聯芳陰險地笑了笑,說:“國軍現在到處通緝他,我想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來找你們的。如果他來了,記得好好勸勸他,或者向政府報告,不然以通匪論處,你們是知道會有什么后果的!”說完便揚長而去了。

        果然,過了沒多長,曾紀財便從山上下到岳母家,想請舅母幫忙買點吃的、用的,順便打聽消息。他跨進門檻,只見二姐也在屋里。

        “紀財,你回來了就好。”二姐一見曾紀財便先開腔,“曾鄉長告訴我,叫你不要去山里打游擊了。他們說你以前是做縣委書記的,所以他們在縣里已經空開一個官位,你若去,就給你官做,不愿做官就給你錢花。下山后保證你人身安全。”

        曾紀財打斷道:“二姐,你受騙了。他們是在設計讓我自投羅網呢,即使他們說的是真的,我也不會做國民黨的官,去為虎作倀欺壓百姓;我更不會要國民黨的錢,那些錢都沾著老百姓的血汗呢。死我也要死在革命隊伍里!”

        二姐見勸不動曾紀財,便說:“我不管騙不騙,反正你不能再去當土匪了!我妹妹就是因為你跟政府作對而死的。”

        曾紀財不聽猶可,一聽二姐也跟著敵人說自己是土匪,不由氣得咆哮如雷:“你不要再替敵人說這些顛倒是非黑白的話了!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姐姐!”說著,把短槍往桌上一放:“再不然,我就先殺了你!”

        二姐嚇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此后,誰也不敢再來勸降。

        隨著北風的加強,嶺上的梅花開了,一片接一片,疏散處燦若星光點點,稠密中宛如雪浪涌潮。只要漫步穿過梅林,全身上下都會帶著那么一股淡淡的香味。曾紀財細數日子,梅花開過后,就快到1936年的立春了,如何組織發動被趕出山坑的群眾和國民黨作斗爭,爭取回山里春耕播種,這是擺在區委面前的緊迫問題。他決定開個會跟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區委開會的地點在陽靈坑山谷溪邊一處空地上的茅房里。溪水清澈見底,周圍都是茂密的灌木叢,外面的人很難發現這個地方,但為了安全起見,曾紀財還是吩咐炊事員老林婆砍了些樹枝,把會場偽裝得更加嚴實、隱蔽。四周的進口處也堵塞了一些蒺刺、樹枝作障礙。

        山里的夜晚顯得靜謐而安寧,區委干部尚未到齊。趁等人的空隙,中共龍回區委書記朱錫照靠在一棵松樹下面打著瞌睡。

        少共龍回區委書記鐘志階在一塊大石頭上鋪了一層松針,躺在上面望著樹林上空出了神。深邃高遠的夜空中繁星點點,不一會兒,一輪滿月爬上來了,在樹林里撒下一片清輝,小溪泛起了一陣陣鱗鱗波光。

        月上中天,開會的同志們都饑腸轆轆了,老林婆正要往鍋中下米,忽然聽見拉樹枝的沙沙響聲,她警惕地扒開樹叢仔細一看,只見在月光的照射下,樹林里晃動著一排圓圓的銀光閃閃的鋼盔。她斷定是國民黨軍來了,趕緊操起鍋鏟往鐵鍋上一砸,“當”的一聲,隨即大聲叫喊:“白狗子來啦!”說完不顧一切跳下溪流中順水奔跑。

        剛起身走到河邊洗手的鐘志階聽見喊聲也就近下了河,劈里啪啦的腳步聲把國民黨軍引向河溝。

        “叭!叭!”槍響了。敵軍官大呼大叫:“別開槍!抓活的!”接著幾個敵兵撲上前,抓著老林婆,一看是個女的,心想女人跑不遠,等會再來抓,于是丟下她繼續追趕鐘志階。

        老林婆急中生智,從衣袋里抓出一把買菜的銀元,“咣當咣當”撒在地上。幾個國民黨軍士兵見錢眼開,趕快回過頭來搶銀元。鐘志階趁機攀藤附葛,迅速爬上河岸,一溜煙跑了。

        國民黨兵也想抓著藤蔓上岸,可藤蔓老是纏住肩上的槍,無奈,只好朝鐘志階跑掉的方向胡亂開了一陣槍。當他們返回來抓老林婆時,老林婆也無影無蹤了。

        曾紀財、朱錫照等人聽到砸鍋聲和叫喊聲,迅即離開現場,分散突圍。然而,敵人早已將這里團團圍住,曾紀財沒有沖出包圍圈,不幸被捕。

        后來得知,曾紀財被捕,是由于邵天仁的出賣。邵天仁原是游擊隊采購員,被“鏟共團”團總王履培逮住后,暗中叛變。邵天仁被放回“將功補過”,趁曾紀財叫他買電池之機,暗中報告了王履培。這個王履培可是曾紀財的死對頭,聽說曾紀財的下落后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抓捕他的機會。

        當曾紀財被帶到牛頸圩公堂時,腦海中又浮現出11年前在此受辱的情形。那時他只有17歲,從贛州念完中學后返鄉,他的父親很高興,便在牛頸圩公堂為他畢業歸來舉行接風儀式。正當親朋族人齊聚一堂、即將舉行儀式時,土豪惡霸王履培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說這公堂的地基原屬其王姓所有,外姓之人不能在此舉行任何儀式,以免沖了王家風水。曾紀財據理力爭,說公堂本就是大家的共有財產,姓王的用得,姓曾的也用得。王履培仗著人多勢眾,強行把曾氏家族的人全都趕出公堂,曾家無可奈何,只好將接風儀式改在馬路上舉行。

        也就是從那時起,曾紀財對欺行鄉里的黑惡勢力產生了仇恨,暗暗發誓日后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改變這種不公平的社會現象。

        敵人對曾紀財進行誘降說:“你好歹也是個當過縣委書記的人,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值得么?”

        “值,太值了,為了革命,把我這條命搭上也值得。”曾紀財反問道,“你覺得你們的日子還會長久嗎?”

        “共產黨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這么死心踏地為他們賣命?”敵人問道。

        曾紀財慷慨激昂地回答說:“它讓我看到了國民黨統治下的這個黑暗世界中還有光明和正義的存在,讓我找到了打碎這個罪惡社會的信仰和途徑,那就是革命。”

        “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給你一天時間想清楚,是要我們給你官當,還是要為你那所謂的革命理想殉葬。”敵人惡狠狠地說道。

        當天晚上,他們交給曾紀財紙、筆,要他寫自首書。曾紀財揮筆疾書,揭露了國民黨的罪行,表明了自己革命到底、矢志不移的決心。

        次日,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曾紀財的面前,叫了聲:“哥,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曾紀財抬起頭,看著站在他面前這個身穿國民黨軍裝的人,驚訝地說道:“是你?陳鵬!”

        “對,哥,是我,我現在在為黨國效力,是一名營長了。”陳鵬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自豪。

        “好一個為黨國效力!哈哈哈哈!”曾紀財輕蔑地看著這個曾經跟他稱兄道弟出生入死的人,有一種仿若隔世的感覺,“自從那次你不辭而別,我就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你居然當了可恥的叛徒,做了國民黨的走狗!”

        “哥,你不用這樣看著我。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共產黨快要完蛋了,他們所宣揚的共產主義永遠都不會現實的,你醒醒吧,哥。你為共產黨吃的苦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陳鵬繼續游說道:“只要你現在回頭,我馬上向上頭求情,不僅讓你免受皮肉之苦,還能為你謀個一官半職的,到時咱們兄弟倆一起干一番大事業。”

        曾紀財朝陳鵬臉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別叫我哥,我也沒你這樣的兄弟,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這個叛徒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陳鵬臉色一陣煞白,狠狠地說道:“那兄弟我就幫不了你了,你好自為之。”

        陳鵬出去之后,敵人便開始對曾紀財施用酷刑,用鐵絲將他的鼻子穿起來,審問道:“說,誰是你的同伙?現在在哪里?”

        曾紀財忍著疼痛,嚴詞回答:“要殺便殺,何必再問。如果是我抓到你,決不審問就把你槍斃掉!”

        敵軍官聽了惱羞成怒,大叫:“給我燒!”于是,香火、烙鐵一起上,把曾紀財折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這天下午,曾紀財鼻青臉腫,面色憔悴,赤裸著上身,傷痕累累,被綁在公堂門口的柱子上“示眾”。曾紀財此時年僅二十八歲,可是雙鬢和胡子都花白了,看上去蒼老無比。透過他炯炯雙目折射出來的仇恨的光,鄉親們才敢確認眼前這個有著錚錚鐵骨的漢子就是那個給他們打土豪分糧食的大龍區委書記曾紀財。鄉親們都不忍看他。

        曾紀財聲音沙啞地向鄉親們說道:“鄉親們,大家不要怕,要團結起來,跟著共產黨走,只有打倒反動派,我們才能翻身作主,有好日子過。”

        王履培的老婆是個毒婦,走上前來用鞋底使勁扇了曾紀財兩記耳光,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個該死的土匪頭子,死到臨頭還那么嘴硬,去閻王那里討好日子過吧!”

        “呸!”曾紀財把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到了這個毒婦的臉上。

        毒婦氣急敗壞地抹了把臉,一手拿著納鞋底的鉆子,一手抓著一把雞毛,說:“我叫你吐,我叫你吐!”邊說邊用鉆子扎著曾紀財的肉體,每扎一個口子,便插進一根雞毛,直至雞毛插遍全身。

        曾紀財始終咬著牙,不吭一聲,直到痛得昏死過去。

        第三天,面對頑強不屈的曾紀財,敵人失去了耐心,決定把他處死,為防止油山游擊隊前來解救曾紀財,他們布置了戒備森嚴的刑場。在刑場上,敵人最后一次問道:“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有什么要交待的?”

        曾紀財輕蔑地看了敵人一眼,然后望著蔚藍的天空大聲喊道:“中國共產黨萬歲!”

        “呯呯呯”,隨著三聲槍響,曾紀財倒在生他養他的土地上……

        曾紀財犧牲后,項英在1937年12月7日向中共中央的報告中稱贊他說:“大龍書記曾紀財較有辦法,他組織能力強,而且意志堅定。”他的犧牲,“對于我們是最大損失,使該區工作從此失掉領導中心。”

        陳毅也贊揚說:“這是個很好的同志。這個人的特點是不怕吃苦,不抱怨。”

      分享:
      苍井空亚洲精品AA片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亚洲精品久久精品| 国产AV日韩A∨亚洲AV电影| 亚洲小视频在线播放| 91亚洲国产成人久久精品网站| 日韩va亚洲va欧洲va国产| 在线亚洲精品自拍| 亚洲乱亚洲乱少妇无码| 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国产 | 亚洲欧美成人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图片 | 伊人久久亚洲综合影院| 亚洲精品国产suv一区88| 日本亚洲色大成网站www久久| 亚洲一级特黄特黄的大片| 一本天堂ⅴ无码亚洲道久久| 亚洲日韩中文字幕无码一区| 亚洲av最新在线观看网址| 亚洲AV永久无码精品网站在线观看 | 亚洲成综合人影院在院播放| 亚洲永久中文字幕在线| 亚洲国产成人va在线观看网址| 亚洲国产综合精品| 亚洲人6666成人观看| 亚洲午夜无码久久久久软件| 亚洲精品无码专区在线| 免费亚洲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国产精品成人| 国产亚洲精aa成人网站| 亚洲日韩欧洲乱码AV夜夜摸 | 亚洲乳大丰满中文字幕| 亚洲大尺度无码无码专区| 日本亚洲欧洲免费天堂午夜看片女人员 | 亚洲精品无码mv在线观看网站| 亚洲国产精品乱码一区二区| 亚洲国产一二三精品无码| 亚洲永久永久永久永久永久精品| 亚洲网站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精品亚洲2020| 亚洲av成人一区二区三区观看在线 | 亚洲一本大道无码av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