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 | “粵北紅色三部曲”之《鋒面雨》第十章:轉移

      信息來源:廣東省殘疾人聯合會 時間:2021-04-27 字體: [大] [中] [小]

        《鋒面雨》由作家王心鋼、廖春艷共同創作,講的是長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關紅軍長征的書很多,但多是記錄二萬五千里長征過程的,對于長征中留下的人卻關注較少。在強大的“清剿”力量面前,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們不僅要艱難地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評論家溫阜敏表示,當他看到這部歷史與藝術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觸頗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時地利人和條件,乘時代呼喚紅色文學的東風,選擇以本土為主的紅色題材填補空白,讓讀者了解革命的初心與踐行。同時,作品還整合了一系列的歷史文獻、回憶錄、傳記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擊戰爭的歷史脈絡,描繪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圖。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鋒面雨》第十章: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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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山事件”發生后,陳毅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把指揮機關迅速撤離北山,往油山方向轉移。因為叛徒何長林知道項英、陳毅在這里,又熟悉游擊隊的活動規律,敵人必然會派兵來大舉搜捕的。

        趁著太陽還沒下山,隊伍就悄悄上路了。臨行前,陳毅讓警衛員宋生發再仔細查看一番宿營地,不讓留下任何有人活動過的痕跡。

        像往常一樣,他們十幾個人的隊伍排成一排呈蛇形逶迤而行,前面三人是尖兵,負責探路或開路;后面三人是護衛,密切注意四周的動態,并把壓倒的草木一一扶起;中間是指揮機關的領導和工作人員;彼此相隔有十米左右,一旦發現情況可以馬上相互照應。

        紅軍從抓到的國軍俘虜口中了解到,對方為尋找和“清剿”“共匪”,也想了不少法子,最后總結出三條:聽響聲、看煙火、跟腳印。他們常常派出探子,裝扮為打獵的燒炭的砍柴的挖筍的,竄到山里探聽動靜:在路旁溝邊察看有無可疑足跡,到山頂上觀察有無燒飯的火煙,躲在山林草叢里竊聽有無說話或咳嗽的聲音。一旦發現“情況”,探子們馬上向上報告,國民黨的搜山部隊便會蜂擁而至。這三招很毒辣很有效,讓游擊隊吃了不少的虧。

        陳毅他們由此研究出反制辦法:“有路不走,沒路就走。”隊伍一般不走大路,而是玩穿插,專走少人行無人行的小路;過山時不走山脊只在山谷穿行,這樣就不易讓遠處的人發現。為不留下腳印,有時會沿著水溪走上一段。更多的時候會選擇沒路的山來爬,碰見陡壁得抓住巖縫里的粗藤一步步往上攀。隊員們的雙手早起了厚厚的繭皮,也不怕再多磨幾個血口。大白天容易被發現,晚上天太黑又什么都看不見不便于行動,因此行軍時間多選擇在黃昏時分,要是有一點淡淡月光的夜晚就最好不過了。

        今晚行軍,隊伍進入林子后,天很快暗了下來,四周皆是一團黑影。透過濃密的樹葉縫隙仍然可看到點點星星,前進的隊伍就靠著北斗星指路,往著朝北的方向行走。行軍中有嚴格的紀律,不準高聲喧嘩,密林里萬籟俱寂,有時一個咳嗽會像一個悶雷在林子里傳得很遠;更不準打手電點火把,在漆黑的林子里,任何一點亮光都格外的醒目,沒準就成了敵人追蹤的目標。為了不致走散,每人頭上扎一條白手巾,一個緊跟一個,跌倒了趕緊爬起來迅速跟上。煮飯時更要做到“白天做飯不冒煙,夜里燒火不透光”,吃冷飯冷菜是常事……

        盡管有以上種種限制,但為了順利突圍,走出敵人的包圍圈,他們這支隊伍行軍速度仍然十分快,悄無聲息的隊伍像一條靈敏的大莽蛇游走在林子中,瞬間沒了蹤影。

        陳毅原本是個知識分子,一直在城里生活,很少走山路,自從來到贛南中央蘇區后,他的腳板就漸漸習慣了與崎嶇的山路打交道,幾年時間下來練就出一雙“飛毛腿”,行走山中如履平地,不像其他城里出身的干部較難適應山地生活,單是走山路就夠嗆。可是陳毅的腿傷時常發作,這讓他在游擊斗爭中吃盡了苦頭。

        當時藥品的補給極為困難,八卦丹、萬金油、仁丹和濟公水,算是最好的藥品。陳毅身上就只有一瓶萬金油用于止痛止癢,沒有任何消炎藥,更別說打什么消炎針了,所以他腿上的傷口經常復發,只能靠拄著拐杖走路,非常吃力和艱難。

        上午出發前,陳毅見傷口復發,便讓聾牯幫著擠傷口。瘦小的聾牯用手硬擠了幾下擠出一泡黑紅的膿血。他見陳毅疼得呲牙咧嘴,滿頭是豆大的汗珠,雙腿劇烈地抖動著,再也下不了手,閃到一邊偷偷地抹眼淚。

        陳毅吃力地用手肘撐起身體,急得對聾牯大聲叫著:“你這小鬼是怎么回事?我都沒哭你哭啥子啊?你怕么格子嘛?你再用點力,把膿包全擠出來就好了嘛。”

        聾牯滿臉委屈:“你抖得這么厲害,我怎么下得了手?”

        陳毅環顧周圍,指著兩棵杉樹說:“這樣吧,你把我的右腿用綁帶綁在樹干上,我坐靠在另一棵樹上,你幫我再擠。”

        聾牯只好聽令把陳毅“綁”起來,卻站在一旁看著滿頭大汗的陳毅,遲遲不敢下手。

        陳毅正要發火,見項英剛好路過,便大聲叫住他:“哎哎,老周老周,你當過鉗工,手勁大,你趕緊來幫下子忙嘛,這個小鬼經不住事,下不了狠手。”

        項英看聾牯膽戰心驚的樣子,只好過來挽起衣袖道:“大老劉,你可得挺住了。”說著便蹲了下來,用兩個拇指夾住陳毅腿是的傷口,用力擠壓。血水順著傷口一股一股地向外流,下面的一大片黃泥地,都被血水浸透了。

        陳毅的臉黃得象一張蠟紙,豆粒大的汗珠籟籟地直往下滾,身上的單衣全都被汗水濕透了。陳毅痛得殺豬般哇哇大叫,邊叫邊說:“哎喲,我叫我的,你擠你的。別管我。”

        還好,項英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很快擠出了一包膿血,甚至還擠出一塊做手術殘存的碎骨。碎骨弄出來后,項英松了口氣,叫聾牯打來一盆濃鹽溫開水幫陳毅把傷口洗凈完,然后將萬金油抹在一塊消過毒的白布上,再用竹簽子把它一點一點地塞進傷口里,最后用布條包扎起來。

        找布條時,聾牯這個嚇糊涂了的小家伙,錯把手電筒套上的圓線繩子解下拿來了。陳毅笑道:“你呀,要是當護士,準得不到傷病員的表揚。再去找一根布帶子來吧!”聾牯把背傘的帶子解來了。

        這“手術”總算告一段落。

        陳毅用毛巾揩揩臉上的汗珠對項英感激道:“老周,還是你手勁大,幫我徹底清除了隱藏在身體中的‘叛徒’。”

        項英安慰說:“好了,大老劉,‘內奸’除掉了,敵人下次就不會反攻倒算了,你的身體很快會好起來的。”

        也是奇了怪了,自從那塊碎骨擠出后,陳毅的傷口愈合很快,沒有反復灌膿發炎了。

        時值秋天,下半夜突然下起雨來,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葉子上,頓生幾分寒意。每個人彎著腰,前額幾乎碰著山石,一步一步地向山上爬。有時,一陣暴風雨襲來,就得趕緊趴下,否則,就有被狂風卷下山去的可能。因為天黑,彼此看不見,有時走開了,或者誰跌跤了,只好拍巴掌聯系。

        項英有意放緩腳步,等落在后面的陳毅。“老劉,還行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陳毅右手拄著一根木拐杖,跟了上來。“老周,沒事,我不會掉隊的。”

        項英用手拔開那過人高的茅草:“這次離開北山走得急,沒有找向導,多走了一些彎路。你擔待點。”

        “哪里的話?這幾年跟著你走了這么多山路早已習慣了。何況北山到油山的路,我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不要向導,大致的方向我們還是知道的。”

        “是啊,先到大梅嶺,后面的路就好辦了。”

        “還記得1935年3月9日那個雨夜吧,那次突圍才叫狼狽啊。”

        “是有點敗走麥城的味道。你我是第一次離開部隊走山道,你受傷,我近視,可不知摔了多少跤。”

        “那天,要不是碰到曾紀財帶路,你我的命說不定就交代到于都南部那座小山上了。我看曾紀財真不錯,在黨內斗爭受了這么大委屈,仍不是不離不棄的。”

        “你不是常說,馬克思還不要我們去報到嗎?我們的命還得留著打鬼子呢。呵呵。”項英說,“老劉,從這行軍走路也要講原則的。我一路走一路揣摸,覺得應訂出一個秘密原則來。”

        “老周,什么秘密原則?快說說。”

        “我總結了四條《秘密原則》,一是生火做飯不出煙,以免被敵人發現。二是不出響聲,說話小聲。三是進出不留腳印,走小路,走荒地,走水溝。四是無直接工作關系絕對不往來。”

        “這四條好,好記。還有嗎?”

        “還有八條《行軍規則》:一、選擇好時間,不任意行動。二、行軍時爬山走荒地,以免中敵埋伏。三、過山坳要從山旁爬過。四、隨時注意路上所發現的各種跡象,以判斷敵情。五、夜間行軍要一個緊跟一個,以免失去聯絡,絕對禁止打電筒。六、行軍間隔要短,與尖兵距離須在十米以外,以便發現敵情及時應付。七、行軍時絕對禁止高聲說話。八、不脫衣睡覺,時時捆好衣物,如有情況好迅速行動。”

        “還有嗎?”

        “我想,我們紅軍游擊隊中好多同志都不認識字,我又把這次反‘清剿’中總結出來的游擊戰術編成歌訣,方便大家記憶、理解。”

        “好啊,念來聽聽。”

        “團結群眾,配合行動;支配敵人,自己主動。硬打強仗,戰術最忌;優勢敵人,決戰要避。敵人正面,力量集中;攻打費力,又難成功。敵人側翼,力量虛空;集中兵力,堅決猛攻。駐止之敵,施行襲擊;行進之敵,采用伏擊。動作突然,敵難防范;不行火戰,白刃來干。行跡飄忽,敵難追蹤;死板不動,挨打最痛。勝利要快,進攻進攻;保守主義,革命送終。”

        “老周,你真不愧是做思想政治工作出身的,總結起來一套一套的,趕明天油印出來發到各部隊,讓每個干部戰士人手一份,個個記住。”

        “獻丑了,我這個工人大老粗怎敢在你這位知識分子、大詩人面前舞文弄墨?”

        他們一路小聲地聊著,腳下的步子輕松許多。

        在前探路的陳丕顯折了回來,小聲報告說:“我們原本想轉移到馬鞍山,剛才遇到那里兩個區委干部,他們說當地的交通站已被叛徒何長林破壞,原來與何長林認識的交通員和革命群眾被抓的抓、殺的殺,一些未被捕的工作人員已逃散。敵人斷定我們會向油山轉移,到處貼滿懸賞布告,并沿馬路派隊伍四處巡邏。”

        “我們先到雄庾公路邊再說。”項英想了想,令部隊繼續前進。

        3天后他們終于走出密林,接近南雄至大庾的公路。透過樹叢,可以看到一輛輛滿載軍火和敵軍的汽車往來奔馳,偶爾還可以看到一兩輛小車一掠而過,里面坐的多半是粵軍軍官。夜幕降臨時,公路上的軍車沒影了,他們也擔心晚上遭到游擊隊的伏擊。

        趁著月黑風高,陳毅一行迅速越過了公路線,消失在灌木叢中。

        “老周,我們已越過大梅嶺了,是否休息一下?”在前帶路的陳丕顯又回來報告。

        項英沒想到部隊行軍速度這么快,一晚上走了五六十里,見天色未亮,便說:“好啊,大家抓緊睡個回籠覺。注意警戒。”

        陳毅指著遠邊黑黝黝的山,開玩笑道:“老周,下面可是有名的梅關啊。它橫跨粵贛兩省,關上聳立一座關樓,北面上書‘南粵雄關’,南面則為‘嶺南第一關’。唐朝賢相張九齡公曾在此開辟驛道。如此好風景,你卻在上面睡大覺?”

        項英笑笑說:“這個典故我知道。今夜明月清風,合當有詩,你這位軍旅詩人作首詩來,如何?也好向大詩人張曲江致敬呢。”

        陳毅撫掌笑道:“說得有理,小生遵命就是。我們本當堂而皇之在梅關古道上走一回的,無奈敵人在‘南粵雄關’上放了崗,好不掃興?這回只好偷越梅關了。讓我想想,該如何寫出新意來?”

        梅嶺下面,樹林茂密,而山頂上卻只有荒草無法隱蔽。為了避免暴露目標,隊員們在背風的石坳里休息。項英說:“你慢慢想吧,我可要睡大覺了。”說著,他擠進一個警衛員被襖里:“小鬼,一起擠擠,暖和些。”

        陳毅見他頭朝廣東腳向江西地躺著,風趣說了一句:“老周,你可真了不起呀,一身壓著兩個省呢。”

        “是啊,我們今后還要胸懷世界呢。”項英招招手,“山上風大,你也來擠擠吧。”

        陳毅搖搖頭說:“你先睡著,我得好好醞釀一下我的詩。”

        整個山頭靜了下來,除了四周警戒的哨兵,十幾位隊員倒地而睡,很快有人打起了輕鼾。陳毅卻獨自坐在一塊巖石上苦思冥想,任習習山風吹亂額頭的長發。

        不一會兒,一首詩破繭而出:“敵壘穿空雁陣開,連天衰草月遲來。攀藤附葛君須記,萬載梅關著劫灰。”

        陳毅反復吟詠著這四句,興奮異常,那感覺就像酒鬼好不容易得了瓶好酒舍不得一個人喝想找人品嘗一樣,可是環顧四周鼾聲如雷,又不忍打擾別人的好夢,只能忍著,嘴里卻嚅嚅地動著。

        突然,陳毅隱約聞到一股腥臊味,尋味望去,一對銅鈴般大的眼睛正冒著綠光,細看,哎呀不好,是一只華南虎正蹲在離他們不遠的山洞口。也許剛才他們爬上山頂時,這只猛虎正在酣睡,現在它醒來了,正細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陳毅嚇得倒吸一口寒氣,下意識地拔出手槍,卻不敢吱聲。山下駐著敵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

        哨兵也發現了這一情況,悄悄爬了過來。他倆和老虎對峙了十幾分鐘,誰也沒動。陳毅緊張得心都要跑到嗓子眼了。老虎或許見這邊人多勢眾,不敢侵犯,徑自掉頭跑了。

        陳毅摸摸額頭,竟然是一頭冷汗,好險!在這深山密林中,野獸吃人是時有的事情。就在前些日子,劉新潮帶一位姓陳的醫生趕路,去為后方醫院的傷病員看病。半途上,陳醫生說有點肚子痛,要到樹林中方便一下,叫劉新潮先走。劉新潮在前面等了十幾分鐘都未見陳醫生趕來,預感到不妙,倒回來尋找,結果發現樹叢中一團血肉模糊的碎骨和殘破的衣服。那醫生竟被一只餓虎活活地給吃了……

        不知什么時候,陳毅靠著一棵松樹睡著了,恍惚中,從山下大梅關鎮傳來敵人的軍號聲和操練的口令聲。陳毅正要站起來,項英輕壓壓我的肩膀:“剛才,我去觀察了,山下都是敵人。如果我們繼續前進,有暴露目標的危險。不如,大家就在石坳里繼續休息,挨到太陽西沉夜幕降臨時再走。”

        陳毅點點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2

        部隊經此一路行軍,來到大庾梅山。山腳下國民黨軍正搞“移民并村”、“封坑”把戲,制造無人區,把村民一群群往山外趕,企圖斷絕村民和游擊隊的聯系,把游擊隊餓死、困死在村里。不愿意走的村民還被強行帶上木枷,一個個給押走,身后一間間茅草屋被點燃,女人的罵聲孩子的哭聲和牛羊的叫聲混成一片。今后在山里見有人就可當‘匪’槍決,將游擊隊陷入無人無糧的空山中。趕出去的群眾全部并入大屋場居住,采取保甲制,一人通‘匪’殺全家;一家通‘匪’殺全村,企圖斷絕群眾與游擊隊的來往。

        “老百姓又得遭殃了。”陳毅望著山下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的村莊憤慨地說,“余漢謀這次瘋了。他知道我們取得群眾擁護便不易消滅,便將山里的群眾全部要搬出山外,糧食等都要帶走;不走的話就經通‘匪’罪槍斃。”

        “國民黨封坑,是企圖消滅我們的一種新的‘清剿’手段,對于敵人將給我們造成的新困難,必須有充分的認識和足夠的準備。”項英態度堅決地說,“目前,空喊反對出境是無益的,而是要動員出山的群眾把糧食留下來,我們也應組織區委的同志隨群眾出山,在群眾中建立黨組織。總之,我們要有為革命犧牲的準備,即使剩下一個人,也要堅持下去,共產黨的紅旗不能倒。”

        陳毅表示贊同:“沒錯,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能考驗革命者的意志。當然,總有少數人經不起考驗,或者叛變,或者逃跑,這沒有什么了不起,除掉砂子,金子就更光亮了。既能當勝利的英雄,又能當失敗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

        項英心中仍放不下北山。“沒想到龔楚也叛變了。此人曾經是一個多好的軍事人才啊。看來一個人失了信仰,就沒了靈魂。他非常熟悉我們的組織架構、行軍規律和作戰方法,能說會道,欺騙性強,對我們威脅很大。據山下交通員報告,龔楚和何長林一伙為了抓住我們兩個,在天井洞、龍西石一帶嚴密封鎖,日夜搜查,并將與游擊隊有聯系的群眾抓去拷打、殺害。北山地區的游擊隊、交通站和黨組織,遭受了嚴重破壞。此次事件是中央分局上油山后最嚴重的事件。那么多干部和游擊隊員犧牲,令人震驚和悲痛。教訓是十分深刻的,幸虧賀敏學、劉矮牯和吳少華等冒死報警,才讓我們的指揮機關躲開這一劫。”

        “列寧同志曾說過,堡壘最容易從內部來攻破。我們不怕敵人的一次次‘清剿’,最怕的是內部出叛徒。這方面的防備還得加強。”陳毅說,“事實上,中央紅軍離開蘇區后,一些革命不堅定的投機分子就開始叛變投敵。我曾親自起草了《動員工農群眾,積極擊殺革命叛徒》的緊急命令,規定‘革命叛徒,概處死刑’,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等。這次事件對北山游擊區影響極為嚴重,必須立即冒生命危險前去處理,不能讓惡果進一步擴大。”

        項英點點頭:“我們要在黨內和游擊隊內開展階級教育和紅軍優良傳統教育,贊揚為革命光榮犧牲,批判為保命可恥叛變,加強說服教育,堅持官兵平等,實行經濟民主,以達到鞏固內部,防止叛變事件的發生。”

        陳毅冷靜地說:“對于反叛徒斗爭,針對過去一些過左的做法,必須給予糾正。我有三條意見:第一,弄清叛變的起因,是被迫叛變還是自愿叛變。第二,弄清叛變后的罪行。如沒有造成危害,一般采取寬大教育的政策。對危害大的,需要鎮壓時,對其家屬也要給以撫恤,不能歧視。第三,群眾貼‘反共標語’,不算叛變。總之,我認為,國民黨反動派對游擊區人民的屠殺、壓榨這樣嚴重,我們要充分理解人民的苦衷。”

        “行,就這樣辦。你馬上起草一個政治教育的文件,發給各部隊。”項英拍板說。

        陳毅說:“我想帶兩個警衛重回北山,搶在叛徒龔楚之前,迅速找到中共北山區委和游擊隊。”

        “我們剛從北山跳出來,你怎么又要回去呢?龔楚正指引敵人在大山和羊腸小道上都設了暗哨、密探,處處都有危險啊。再說北山游擊隊已與我們失去聯系,他們正在和敵人捉迷藏,兜圈子,行蹤飄忽,要找到他們,談何容易?”

        陳毅堅定地說:“再難也要找,否則我們心中沒底線。老周,放心吧,我對這一帶非常熟悉,敵人無法找到我的。”

        李樂天突然推門進來,神色十分慌張。他報告說:“大事不好,我的一個警衛員偷偷帶著槍和子彈下山了,聽說此人近段時間牢騷不斷,說這樣東躲西藏食不裹腹滿山打游擊的日子太累太苦,可能去投敵了。此地不宜久留,須向南雄方面轉移。”

        又是一個叛徒!項英氣得夠嗆,半天沒說話。

        陳毅倒是果斷表明態度,對李樂天說:“你帶指揮機關迅速轉移,一定要保證老周的安全。我按原計劃到北山,大家分頭走。”

        當天晚上,月朗星疏,陳毅帶著宋生發和聾牯,冒著生命危險,又踏上了重回北山之路。沒想到,他們剛下油山,就突然與敵人遭遇。陳毅三人眼明手快,急忙躲到路旁水溝密植的蘆葦叢里。

        陳毅手持駁殼槍屏氣凝神地蹲在草叢中,心里很清楚,其實這些敵兵是怕死的,他們在明里,我們在暗里,他們不敢來搜索。因為搜不到還好,要是搜到了,只怕我們二拇指一動,他們得先吃“黑棗”。他們才不愿給當官的賣命呢!但是為了應付長官,有時還是不得不搜一下。

        果然,敵兵搜了一陣,搜的時候,揚著頭,假意搜上兩遍,便報告說沒有發現。連長喊排長,排長喊班長,班長喊士兵:“何阿茍,你給老子再搜一遍!”

        何阿茍顯然是個老兵,懂得虛應故事,又搜了一遍,說:“報告班長,沒有。”

        班長說:“什么沒有,我明明看到他們鉆進去的。你給我搜仔細點!”

        何阿茍頂了一句:“光喊我,你自己怎么不去?”

        排長一聽,開罵道:“丟那媽,你們滾開,我去。”排長俯下身,搜了一遍,發現一只破草鞋,大聲說:“這里一定有人。”他把蘆葦一翻,正好把陳毅蓋得更嚴了。搜了一陣,排長搜得一聲臭汗:“丟那媽的,土匪早跑掉了。”說著,他把隊伍帶到路上抽煙。

        班長說:“倒霉,什么也沒有撈到。”

        一會兒,何阿茍大聲說道:“搜到一個包袱。”

        “看是什么東西?”排長搶過包袱打開一看,里面有幾件襯衫和幾本舊書,有些驚訝地說。“嘿!這些共匪還真有意思哈,苦成這個樣子,飯都沒得吃了,居然還念書呢!”

        何阿茍討好地問:“排長,我們還搜嗎?”

        排長白了他一眼,說:“不搜了,抽完煙就走。”

        陳毅和警衛員一直非常沉著,仍然一動也不動,他們早已很熟悉敵人的搜山伎倆。

        敵人為了引誘游擊隊員出來,當官的搜了一遍后會故意高喊口令:“哼,土匪都跑了。集合,回去!”哨子一吹,人馬雜亂,像是真要開拔似的。其實,一個連的敵人,只走了個把排,三分之二的隊伍仍留在原地守候游擊隊員出來。游擊隊員也摸透了敵人的脾氣,就是不出來。往往一兩個鐘頭以后,倒是敵人沉不住氣了,當官的跳出來一陣咒罵:“嗬,‘土匪’真沉著。告訴你這次真走了。”又吹哨子集合,果然帶著隊伍走了。但不一會,一個回馬槍,又包圍上來了。游擊隊員們還呆在那里,草不動,樹不搖。敵軍官這回真發火了:“操你媽的,有本事的出來干!”罵完了,機關槍、迫擊炮往山上胡打一陣,一邊打,一邊又叫:“看,那里一個,大石頭底下,出來,出來。”再不,就弄個人假冒游擊隊員,說:“別打了,我講,那邊還有幾個同志。”有時,游擊隊員也可能在這亂槍中受傷,但不管傷多重,都咬緊牙關,忍住不哼。敵人施展種種詭計,胡搞一氣,殺了兩個回馬槍,直到折騰到太陽下山,怕中了埋伏,結果什么也撈不到,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后,陳毅見敵人真的走遠了,從蘆葦中出來。聾牯一邊拍著身上沾著的雜草,一邊嘟嘴說:“老劉,對不起,我把你心愛的書丟了。”陳毅笑笑,從他亂發中摘下一根草說:“下次打土豪時,記得留意弄幾本書就是了。”

        3

        “我們還是走大路吧。山路太難走,走得太慢了,我們必須趕緊找到北山區委才行。”陳毅對正在收拾包袱的宋生發說道。

        宋生發以為陳毅的腳痛,走不了山路,緊張地問:“老劉,你的腳傷又犯了嗎?我背著你走吧。”

        “沒有,我的腳傷早就好了。”陳毅搖搖頭。

        宋生發不解地問道:“既然不是腳傷發作了,為什么走大路不走山路啊?敵人在大路沿途都設了關卡,很危險的。”

        “相信我,走大路要比走山路更安全。”陳毅笑著神秘地說道,“敵人料定我們不敢走大路,所以我估計那些關卡都是形同虛設的。”

        正準備上路時,陳毅突然喊道:“聾牯,聾牯!咦?潘聾牯哪里去啦?”

        他叫了兩聲,沒人答應,宋生發的心不由得一縮,睜大眼睛向四周探視,可是臉上像蒙了塊黑布似的,什么也看不見。

        宋生發忙喊道:“聾牯,聾牯……”還是沒人答應。他們正要回頭去找,就聽身右旁五六公尺處傳來“呼嚕、呼嚕”的鼾聲。哈!這家伙原來靠在一棵大樹上睡著啦!

        陳毅走過去推醒他說:“嗬,真不簡單,站著就能睡覺啦。”

        果然,他們在路上雖然遇到好幾個關卡,但守關的敵人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打牌賭博,根本沒人攔他們,所以他們很順利就回到了北山,并且很快找到北山區委和游擊隊。幸虧來得及時,不然這里準要出大事。

        原來,“北山事件”對北山游擊區的黨組織和游擊隊影響嚴重。北山區委書記犧牲了,北山游擊大隊長賀敏學身中三彈,到群眾家養傷去了,領導擔子全落在游擊大隊政委劉燕富和副大隊長劉甫念身上。

        他倆都是雇農出身,對黨忠心耿耿,打仗勇敢不怕死,就是沒有文化,做思想工作簡單生硬。北山黨組織和游擊隊遭到這樣大的損失,他們急得暴跳如雷,帶著游擊隊東闖西撞,要捉拿叛徒報仇,結果又招損失。他們想跳出北山,到油山去找指揮機關,由于敵人封鎖嚴密,也沒跳出去。

        而此時,謠言四起,說“指揮機關破壞了,老周老劉死的死傷的傷”。隊伍內部悲觀失望情緒滋長,有的不辭而別,有的留帖告別,個別人投敵叛變了。劉燕富和劉甫念急病亂投醫,把“左”傾搞肅反的那一套辦法全搬了出來。

        為了防止逃跑,夜間放哨,他們覺得一個人靠不住,就派兩個人放雙崗,可以一個監視一個;后來又派三個人同時放,認為三個人中總有一個人是靠得住的。可是,這種互相監視的辦法并不管用,派兩個,兩個一起逃,派三個,三個一起走,僅十幾天時間,原本兩百多人的游擊隊,就只剩下一百來人。

        劉甫念怒火燒心,把逃兵抓回來后就開批斗會,斗完了為防止他們再次逃跑,干脆殺掉。這一殺更是弄得人心惶惶,每個人擔心自己的腦袋瓜子是否能保住。

        陳毅來到北山后,看到他們這種愚蠢的做法后非常氣憤,他嚴厲地指出:“你們這種做法是非常錯誤也是十分有害的。你們這樣做弄得人人都成了驚弓之鳥,相互疑忌,相互背叛,嚴重地破壞了隊伍內部團結。有的游擊隊就是采用這種方式把自己搞垮臺的。”

        劉燕富被陳毅克了一通之后,意識到他們的這些做法太過魯莽了,但還是辯解道:“我們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呀,自從北山事件后,我們的隊伍就人心大亂,眼看隊伍就要散了,我們才出此下策的。”

        陳毅語氣強硬地說:“你們還知道這是政策!我們一直都在強調,要鞏固內部,主要靠政治教育,靠耐心說服,靠民主,靠領導者的模范作用。”

        “是是是,老劉你說得對,我們是大老粗,也不懂得如何搞政治工作,才會犯這樣的錯誤。”劉燕富點著頭誠懇地對陳毅說:“現在好了,你來了我們就有主心骨了。下一步要怎么走,我們都聽你的。”劉甫念在一旁也不住地點頭表示贊同。

        陳毅見他們接受了批評,態度便軟了下來,說:“現在北山已被重重包圍,想沖出去已不大可能。為了避開敵人的搜剿,我建議區委機關和游擊隊上帽子峰老林區,那里是原始森林,十分閉塞,參天的喬木下各種藤葛荊榛糾結交錯,猶如天然屏障,走幾天不見太陽,敵人不敢進去搜查。”

        “好,聽你的,我們馬上去準備,明天一早就向帽子峰出發。”劉甫念辦事向來雷厲風行,說干就干。

        陳毅回頭對宋生發低聲說:“你馬上回油山,向老周報告這里的情況。”

        接到陳毅的報告,項英也十分著急,當夜便和陳丕顯等往帽子峰趕。

        在帽子峰,項英和陳毅召開了一系列大小會議,把“北山事件”的詳情向大家公開,組織討論,吸取教訓,深入剖析和批判龔楚、何長林,以激發干部戰士對投降變節行為的無比憎恨和堅持革命的英雄氣概。

        這天,項英和陳毅到一個游擊中隊了解情況。他們正在審一名逃跑又回來的戰士。只見這戰士被五花大綁地綁在大樹上,項英連忙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游擊中隊長恨恨地點著那戰士的鼻子說:“這家伙叫劉燕青,原是偵察班班長,過去偵察作戰都很機智勇敢,可是北山事件發生之后,他逃回家了。但沒過幾天又突然回來了。我們懷疑他是白狗子的探子。”

        項英問劉燕青:“你為什么要回來?”

        劉燕青垂著頭說:“離開了革命隊伍,我就像丟了魂似地感到無依無靠,空虛害怕,所以又冒著殺頭的危險回來了。”

        游擊隊指導員打斷說:“周同志,劉同志,別信他的鬼話,說不定他是叛徒龔楚派回來的。”

        陳毅搖搖頭反對:“同志哥,我不同意你這種看法,我反而認為劉燕青的話可信。他畢竟是一個被壓迫被剝削的貧農子弟,在共產黨多年教育下,階級覺悟提高了,一旦離開革命集體,他是會產生他所說的那種感覺的。我看呢,恢復他的自由,發給他武器,像過去一樣信任他。”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項英,等著項英表態。

        項英說:“劉燕青擅自離開部隊是他的不對,該批判的還是得批判。但他覺悟后能回來還是個好同志,我同意老劉的建議,快把他放了。”

        游擊中隊長只好過來松綁。劉燕青感動得流下眼淚,說:“各位領導,我保證從此以后再也不離開部隊了。”

        陳毅趁機對全體戰士教育說:“目前南方的游擊戰爭非常艱苦,打死、病死、餓死隨時都可能發生。身體弱的,跑不動的,不能堅持,可以自愿回家,我們發給路費。不過出去了,要站穩立場,不要叛變,不要去當反革命,不要翻臉為仇。不要不辭而別,要握手告別,后會有期。出去了,呆不住,愿意回來的可以再回來。我們會像歡迎劉燕青那樣歡迎你。”

        說到激動處,陳毅站了起來,摸著自己的臉道:“你們別看我面黃肌瘦長著滿臉胡子,我是要在這個地方堅持斗爭的,就是剩下我一個人還是要干,這是黨給我的任務。”

        陳毅這樣一講,隊列中馬上有人說:“你能堅持,我們為什么不能?!”

        說話的正是陳毅的警衛員宋生發。他聽了陳毅的話,情緒激動地站起來說:“同志們,老劉在第五次反‘圍剿’中,右腿受重傷,他是拄著拐棍走到這里打游擊的。幾天前他還在外面林子里擠傷口,擠出了足有一大缽子膿血,可他身邊只有一盒萬金油。就是這樣的身體,他每天爬山過水,在敵人中間穿來插去。他能堅持,我們為什么不能堅持啊!”

        宋生發說得情真意切,淚流滿面。指戰員們過去不知道內情,聽宋生發一說,都十分驚訝,深受感動。有幾個戰士異口同聲說:“我們也要堅持到底,決不動搖!”

        項英高興地說:“對,真正革命的同志就要像老劉同志那樣,堅定信心,堅持不渝,只要留下一點星火,定能燃遍萬里江山。”

        大家正談得熱烈時,中共信康贛縣委負責人劉新潮在項英身邊耳語道,剛得到消息,中共贛粵邊軍分區參謀長向湘林叛變了。

        項英一聽,心里“咯登”一下。

        4

        向湘林本是一個左得要命的人物,他當過國民黨軍官,與紅軍作戰時被俘,經教育投向了紅軍,但身上仍保留著舊軍閥的習氣。他在打仗上有自己的一套,長于打正規戰,總覺得自己是軍校科班出身,怎么能上山“落草”呢?因此,他到贛粵邊后滋生了死打硬拼的盲動主義情緒,常在指戰員中說:“中央蘇區失敗了,我們在這山里打埋伏可恥,不如出去拼個痛快,拼掉他幾個算幾個。”為此,陳毅曾批判過他幾次。

        項英對向湘林的軍事才能還是欣賞的,長嶺分兵時,他決定派向湘林率一支三百多人的隊伍到江西信豐與安遠交界地區去接應突圍中失散的部隊,開辟新的游擊區。向湘林所率的這支部隊由兩個大隊一個偵察班組成,是贛粵邊軍分區的精干部隊。

        向湘林以前還得向軍分區司令員李樂天請示,現在分兵獨立了,有職有權,他躊躇滿志,決心打出一片新天地來。

        誰知部隊出師就不利。那晚急行軍通過雄信公路封鎖線時,向湘林所帶的偵察班和一個大隊順利通過,而殿后的一個大隊卻被敵人咬住,受了損失。

        向湘林大發雷霆,斥責那個大隊長耽誤時間,遭受敵軍追擊。說著不容那大隊長分辯,掏出手槍“啪啪”兩槍,就把那大隊長當場槍斃,并嚷著說:“今后誰敢違令,老子的槍可不是吃素的。”

        干部戰士對他這種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殺人的做法非常不滿,但又敢怒不敢言。

        5月下旬,反“清剿”戰斗正激烈時,陳毅來到向湘林的部隊傳達上級指示。干部戰士紛紛向陳毅反映向湘林的問題:

        “一次,在伏擊中遭到敵人的突襲,他就怪擔任掩護的排不得力,從排長到戰士,人人被打了三十大棍。”

        “向湘林還嚴重脫離群眾。別人行軍打仗都是走路,他卻獨自騎馬,這匹馬留下的馬蹄、馬糞,成了敵人的‘向導’。敵人跟蹤而來,使游擊隊處處挨打。”

        “向湘林還搞所謂正規化,恢復了分區司令部和各科室,搞沙盤作業,每天早上吹號集合出操,晚上吹號集合點名,結果引起敵人的注意,派重兵來‘剿’,搞得機關、部隊天天轉移,不得安生。”

        陳毅知道反映的情況有對有錯,譬如說騎馬是因為向湘林腿曾負過戰傷,是配給他騎的,今后注意打掃干凈痕跡就是,但向湘林動輒打人、殺人肯定不行,指揮部隊仍然是“正規軍”那一套肯定是要吃虧的。

        陳毅專門找向湘林談了兩個半天的話,向他指出軍閥殘余的危害性,要他立刻轉變大部隊活動方式,把獨立大隊分成十幾二十幾個人的小分隊,隊自為戰,山自為戰打游擊。

        向湘林再次搬出他極左那套來爭辯,還說什么“紅軍主力說不定明天就會打回來,我們應該集中兵力與國民黨決一死戰”。

        中共油山區委和游擊隊的干部都不同意他的主張,在陳毅的督促下,向湘林只好把他那套貨色收起來。

        項英問劉新潮:“向湘林是怎么叛變的?”

        劉新潮說,9月的一天,向湘林率部從信豐返回油山途中,在南雄縣藍田寨下村遭到粵軍包圍,部隊被打散,死傷嚴重。向湘林因負傷而被俘,很快就叛變。據交通員反映,向湘林因受傷不能行走,被敵人用擔架抬著進山‘搜剿’,所幸他不是本地人,對油山不熟悉,找不到游擊隊。敵人認為他是“假投誠”,沒給他好臉色,向湘林為了表明心跡,竟然指認原來幫助過他的群眾,這些群眾被關的關殺的殺。他還坐在南雄縣城門口辨認過往行人,指點誰是化裝的游擊隊員和革命群眾,并交出兩挺游擊隊埋藏的重機槍。

        “這家伙真是可惡。”項英對陳毅說,“老劉,油山那邊你比較熟悉,你和李樂天迅速趕回油山采取應變措施,轉移部隊,撤走群眾,斷掉與向湘林有關的所有聯系,把損失降低到最低。”

        “是。”陳毅和李樂天帶著警衛員連夜出發。

        不久,項英就接到消息,由于應變工作抓得及時,油山的黨組織和游擊隊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失。向湘林這個叛徒也因此失去了粵軍的信任喪失了作用,最后被槍斃了。

        從向湘林的叛變,讓項英想到了干部的腐化問題。他對特委機關領導人說:“在從中央蘇區突圍時,我和老劉都保管著一些金子,專門做了個布腰袋纏在腰里。冬天衣服厚還可以掩蓋,到了夏天,腰里就凸出來了,我聽到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這在內部不很鞏固的情況下,頗有謀財害命的危險。”

        陳毅點頭說:“我也有這方面的憂慮。我反復作過考慮,這是革命斗爭的經費,分開背吧,給品質不好的人等于發了大筆路費;繼續瞞下去吧,瞞不住了。”

        項英說:“反正大家都知道了,干脆,就給大家講清楚。”

        陳毅把特委機關人員和隊伍集合起來,把身上帶著金條銀元鈔票的布袋解下,全部擺到桌子上,說:“大家看看,這是黨的經費,黨要我們保管,我們從來沒有亂用過一分錢。發展黨的事業,要靠這筆錢;發展部隊,也要靠這筆錢。現在,形勢越來越有些緊張,我們有責任通知大家,萬一我們犧牲了,尸首可以不要,錢無論如何要拿走,這是黨的錢,不能落入敵人手里。”

        項英也解下身上的錢袋,說:“我建議大家可以分開背,每個負責人都可以背一點。”

        李樂天、楊尚奎、陳丕顯和劉新潮等彼此交流了一下,一致主張黨的經費要由最可靠的人背。“我們信得過你們,你們跟我們有鹽同咸沒鹽同淡,黨的經費還是你們保管的好!”

        項英說:“說實話,我背著這些金子真有點背炸彈的感覺,真怕哪一天會爆炸。”

        李樂天說:“老周,你多慮了,這是組織和同志們對你們的信任。”

        “錢的問題解決了,還得解決人的問題。這次我到信康贛縣委后,深深感受存在不少嚴重問題,這有礙于我們的長期發展。我給大家梳理一下。”項英態度嚴肅起來,“第一是政治上存在兩種傾向,一是希望紅軍主力打回來才能轉變形勢,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二是悲觀失望,形成一種看不到前途、過一天混一天的思想。這兩種傾向其實是一致的,即是取消自己的前途,是右傾機會主義。”

        說到這里,項英看了眼李樂天,因為李樂天曾說:“這個游擊區永遠不可能變為蘇區,如若此地變為蘇區,我要求到其他游擊區工作。”李樂天知道項英話有所指,低下了頭。

        “第二種傾向是把游擊戰爭變為單純的打土豪籌款,甚至不嚴格執行政策,隨意亂沒收東西,不把做群眾工作作為游擊戰爭的中心工作。”項英繼續說道,“第三對于群眾工作簡單粗暴,只要求群眾不反對我們、不幫助反動派就夠了,甚至用‘不許亂說話,否則殺全家’等來恐嚇群眾,引起白區群眾反感。第四黨的基層組織不健全,只發展老實人入黨,工作開展不起來。”

        “第五,肅反出現嚴重錯誤。”說到這里,項英頓了一下,掃視了眾人一眼,“有些地方有些領導把落后的群眾與反動分子混為一談,把干部的錯誤與反革命同樣看待,動輒殺頭、殺全家,造成黨內外極端恐怖現象。因此,在群眾中常因說錯一句話而心生恐懼,在干部中一受批評感覺到性命難保、而促進叛逃事件的增多,坑外群眾更不敢進來。同志們啊,腦袋殺錯了可長不出來了。這樣的肅反必須糾正。”

        眾人都對這一點表示認同。劉新潮還舉例說,上樂村有位姓林的干部就是如此,見到山外來人根本不問青紅皂白,拉出去就用馬刀砍了,群眾意見很大,最后只好把這林同志調離。

        “第六,領導機關的腐化現象嚴重。”項英重重加了一句,“我們初到油山時見游擊隊里的大吃大喝現象,原以為是他們失去上級領導和長期游擊戰的條件下養成的,一時難改,沒想到蘇區的同志來這里不到一年,也養成了這個壞毛病。我這里不能不點一下王龍光的名。王龍光同志,你是野戰軍來的,又是特委委員,組織上派你去負責信康贛縣委,你不但不阻止原來的吃喝風,而且動輒以身體不好為由,要吃補藥和有滋養作用的東西,簡直無葷不下飯。”

        王龍光見點到自己的名,粗紅著脖子辯解說:“我們成天把腦袋別在褲腰上,打游擊戰就應當吃好點,否則有什么意思。”

        “收起你那套謬論!你拿公家的錢大吃大喝還這么理直氣壯,不僅如此,你們每人還做了七八件新罩衣,樣子不好還要求重做,買東西趕好的買,真是奢侈得很。”項英生氣地批評道,“你們的錢哪來的?還不是下面游擊隊送上來的。你們只要有東西送上來就說好,也不管他們如何亂打土豪,亂拿群眾的東西!哼,你們架子真大,威風十足,簡直是‘土匪主義’十足,嚴重脫離群眾,弄得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

        項英這一頓怒斥,把王龍光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信康贛縣委其他領導也低下頭,不敢吱聲。

        陳毅給項英遞上一杯水,讓他消消火。

        項英喝了口水后,語氣緩和許多:“當然啦,這方面南雄縣委做得較好,老劉去后,他們能知錯就改,日子過得艱苦,能與群眾打成一片。我們指出如上錯誤傾向,是希望迅速給予糾正。但從另一方面看,我們大多數黨員干部還是好的,革命熱情還是高的,我們的群眾對共產黨和紅軍游擊隊是信任愛護的,這是我們的良好基礎,也是我們戰勝敵人的源泉。我這里要強調一句,一定要堅決糾正肅反的錯誤,消除黨內恐怖現象,今后不經上級批準,不得隨意殺人。同時要堅決反對腐化行為,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這是我們的傳家寶。至于下一步領導成員的分工,由老劉來介紹。”

        陳毅接過話頭說:“這次‘北山事件’和向湘林叛變給我們敲響了警鐘。為了防止被敵人‘一鍋端’,特委領導成員不能集中在一塊,要進一步分散活動,以保存力量,加強對各地游擊戰爭的領導。我和老周商量了下,提出‘鞏固老區,發展新區’的斗爭方針,以應對敵人的‘封抗’。具體作如下安排:老周兼任特委書記,坐鎮信康贛縣委并指導全局,李樂天帶徐赤民直屬隊到信豐崇仙和三南地區;楊尚奎常駐大庾梅山一帶,積極向大庾及南雄里東開辟工作;陳丕顯常駐大庾池江彭坑、小汾,積極向池江開辟工作;劉新潮常駐信豐上樂,積極向大庾新城地區開辟工作;我則負責聯系南雄縣委,并保持和老周的往來。大家有意見沒有?”

        “沒有。”眾人異口同聲道。

        “沒意見就分散行動,一定要注意安全,扎下根來。”項英說話一向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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