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面雨》由作家王心鋼、廖春艷共同創作,講的是長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關紅軍長征的書很多,但多是記錄二萬五千里長征過程的,對于長征中留下的人卻關注較少。在強大的“清剿”力量面前,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們不僅要艱難地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評論家溫阜敏表示,當他看到這部歷史與藝術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觸頗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時地利人和條件,乘時代呼喚紅色文學的東風,選擇以本土為主的紅色題材填補空白,讓讀者了解革命的初心與踐行。同時,作品還整合了一系列的歷史文獻、回憶錄、傳記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擊戰爭的歷史脈絡,描繪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圖。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鋒面雨》第二章:借道。
1
1934年,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蔣介石抓緊了對江西紅軍的“圍剿”。由于王明的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紅軍在第五次反“圍剿”中連連失利,被迫進行戰略大轉移。就在9月下旬一天,紅軍總部來了一位粵軍總司令陳濟棠的密使李某,他帶來陳濟棠給周恩來的密函。
陳濟棠,字伯南,早年加入同盟會,參加過第二次東征和南征戰役,北伐時留守廣東,和蔣介石有著深刻的矛盾。1931年聯合桂系通電反蔣,成立廣州國民政府,任第一集團軍總司令。1932年。陳濟棠任贛粵閩邊區“剿匪”副總司令。1933車9月,蔣介石發動第五次“圍剿”,封陳濟棠為南路軍總司令,令陳從南路“圍剿”,企圖使粵軍與紅軍拼個你死我活,實現其“一石二鳥”的陰謀。陳濟棠深知蔣介石的反復無常,借刀殺人的陰謀.但他內心又矛盾重重,一方面他不敢公然違反蔣介石的命令,但又不愿與紅軍相拼,使蔣坐收漁人之利,乘機攻粵,另一方面,他希望江西紅軍長期存在,以牽制蔣的兵力,但又怕紅軍乘勢攻擊,占領廣東地盤,影響其統治。
對于紅軍的厲害,陳濟棠是深有體會的。每當想起1932年那場水口戰役,他的腦海里就浮現出粵軍被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的場面,不禁心有余悸。
水口戰役是發生在廣東大地上紅軍與粵軍交戰最為激烈的一場戰斗。
惡戰是在南雄縣水口圩一個叫蒻過村的地方打響的。余漢謀對“蒻過”二字頗感興趣,專門讓人了解其來歷,原來,“蒻”通“箬”,即竹葉之意。該村位于湞江以南,村前村后種滿竹子,傳說有一個神仙在村里建祠堂時幫他們看過風水。村里人要表示感謝時,神仙早已踏著一片蒻葉橫過湞江,不知所蹤。為紀念此事,取名蒻過村。
這次南下的是紅軍三大主力軍團。為遵照中革軍委的“紅一、五軍團主力應與河西三軍團相呼應,解決入贛粵敵”這一指示,紅一、五軍團冒著酷暑從閩西一路跋山涉水,繞過信豐,渡過桃江,進入南雄烏逕地區,攻勢咄咄逼人。而紅三軍團也乘勢自桃江之西南下。
余漢謀聽說紅軍要打南康,趕忙命令粵軍二師留下兩個團守贛州,另兩個團會同粵一師三個團、軍屬第二教導團共六個團兵力向南康前進,尋找紅軍主力進行決戰。他想讓人看看,他余漢謀并非“愚漢無謀”。
7月1日下午,在南康、大庾之間的池江,余漢謀部與紅三軍團接觸。雙方開始交火,一陣戰斗之后,紅三軍團竟然后退了。初戰告捷,余漢謀得意洋洋,指揮部隊繼繼進攻。
其實,與余漢謀部作戰的只是紅三軍團前鋒,發現對手實力強大,他們急忙后撤,并立即向軍團部報告。得知余漢謀的主力就在池江,軍團長彭德懷命令部隊急行軍趕往池江,力爭在池江聚殲余漢謀的主力。
7月2日,一場大戰打響。紅軍向粵軍發起一波又一波的沖鋒,粵軍毫不示弱,一面堅守陣地,一面派出部隊向紅軍實施反沖擊。戰斗到下午4時,粵軍被擊潰,殘兵敗將向著大庾拼命逃竄。彭德懷指揮部隊追擊粵軍,一直追到大庾城下。
守大庾的僅有軍部教導團一個團,余漢謀甚為恐慌,當即急電李振球師及贛南警備團兼程回師大庾“救駕”。
援軍趕到后,余漢謀感到城外部隊有被紅軍殲滅的危險,乃命李師撤回城內,憑借城墻工事固守,并指定贛南警備團留守東山陣地,成為犄角之勢。雖然連敗兩陣,余漢謀依然決定固守待援,他對守住大庾還是很有信心的,紅軍畢竟沒有重炮,奈何不了大庾的堅固堡壘。
7月4日,紅三軍團開始進攻大庾,果然,由于缺乏重炮,紅軍在堡壘面前連連受挫,一直戰斗到7月8日,大庾仍未攻克。
此時,城內糧食已發生恐慌,大米幾乎用盡,軍部向商店征購面粉,并限制商店出售面粉,留做軍糧之用。余漢謀被圍困大庾城,有些心慌,他甚至對其侍從副官劉思時立下遺囑:“大庾城一若被紅軍攻破,我就跳水自盡,望你到大庾城內的水塘中收拾我的尸體,右手捆扎白布帶標志的,就是我。”
余漢謀分電蔣介石、陳濟棠告急,請求火速派兵救援。蔣介石當即復電,派周至柔軍由北向南經遂川、上猶向大庾增援。
陳濟棠接電報后,唯恐紅軍進入粵境,也即派第二軍軍長香翰屏率該軍第五師(師長張達)及獨立第三師(師長李漢魂)火速兼程救援,并制定了一個在大庾城下與紅軍決戰的計劃:余漢謀堅守大庾吸引、消耗紅軍主力,南面粵軍的第二師、第四師、第五師、獨立第三師在南雄集結,組成南路軍,由李漢魂指揮由南向北進攻紅軍;北面中央軍第十四師、第五十二師在贛州集結,組成北路軍,由霍揆彰指揮,由北向南進攻紅軍,兩路大軍南北夾擊,聚殲紅軍于大庾城下。
接到命令的粵軍開始向南雄集結。駐守信豐的是粵軍第四師師長張枚新見紅五軍團繞過信豐而南下后,根據余漢謀的命令放棄信豐,跟蹤紅五軍團而來,7月7日進抵南雄烏逕。
次日凌晨,董振堂的紅五軍團正沿著湞水北岸急進,突然發現河對面源源不斷地開來一支人馬,細看原來是粵軍四師。
當天下午,五軍團蒻過村將粵四師給攔住,戰斗頓時打響。
董振堂是紅軍中一員猛將,他即令主動出擊,由紅十三軍隔河開火排擠,命紅三軍強渡湞江,迂回側后進攻。兩下這么一夾擊,粵四師不支,向水口退去。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由于不擅長夜戰,紅五軍團沒有繼續進攻。利用這個機會,粵四師師長張枚新緊急在水口及其周圍高地布防,同時向陳濟棠發電求救。
陳濟棠回電:堅守水口,援軍馬上趕到。
9日拂曉,湞水兩岸殺聲震天,彈下如雨。紅五軍團的進攻非常猛烈,但第四師仍頑固抵抗,堅持了一個上午。
中午12時,第四師援軍趕到,主力有粵軍五師(張達部)、獨三師(李漢魂部)和獨二旅(陳章部)共計6個團的兵力,兵力一下超過紅五軍團。
在這支援軍中,最能打的要數李漢魂。他與余漢謀同為保定軍校六期學生,參加過東征、南征、北伐,戰功累累,但他并不是陳濟棠的親信,因此官居余漢謀下。
李漢魂在大部村設立師指揮部,指揮部隊向紅軍反撲,并發電報召來飛機向地面紅軍掃射、投彈,地面上硝煙四起。
董振堂此時并不知粵軍援軍趕到,還以為對方只有一個師,想一口吃掉,因此沒有及時向在梅關指揮戰斗的朱德總司令請求援兵。同時,混編后的紅五軍團雖然下轄紅三軍和紅十三軍,但實際兵力并不大,八千余人而已。相比之下,粵軍有十個團、一萬五千人。
在粵軍空地火力猛烈打擊下,紅五軍團傷亡慘重。
下午4時多,粵軍展開反擊,紅五軍團漸漸招架不住,才感到情況不妙。渡過湞水的紅三軍損失慘重。八師連、營、團級干部傷亡殆盡,整師潰散。九師三個團長全部陣亡,師長重傷,被擔架抬下。雙方都殺紅了眼,有進無退、拼死相爭,直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下午6時,紅五軍團的預備隊消耗殆盡,到最后,子彈打光,董振堂甩掉被打爛的軍衣,親自提刀上陣,直接開打肉搏戰。
李漢魂見狀,高呼:“共匪已彈盡糧絕,我們只要全力猛攻,天黑前一定能徹底打敗董振堂。”
粵軍又呼嘯著向前沖。正在危急關頭,紅軍方面軍號高響,時任江西軍區司令員陳毅率領獨三師、獨六師趕到。這支生力軍的加盟,一下打破紅軍不利的局面。當晚,雙方脫離接觸,戰斗暫告平息。
身在梅關的朱老總接到報告,才弄明白水口成了主戰場,急令主力停止進攻大庾,只留少數兵力監視,紅一軍團、十二軍連夜出動,參加水口的決戰。
10日拂曉,林彪率一軍團趕到水口,重新部署兵力,用一軍團、十二軍分別替下已被打得傷了元氣的紅三軍、十三軍,于中午時分,向粵軍大舉反擊。
五軍團連戰兩天,后方供應不及,戰士們艱苦得餓了只能嚼生米、渴了只能喝稻田水。粵軍也經一日苦戰,疲憊不堪。現碰上林彪部隊如狼似虎地殺將上來,頓時難以抵擋。
戰場形勢再度轉變。到下午,上陣最久、損失最大的粵四師首先撐不住,第一個拔腿開溜。誰知粵軍四師不打招呼擅自撤退,一下害苦了守在大部村的李漢魂。
李漢魂一夜醒來,發現自己的部隊跑得沒有蹤跡,只有一個直屬部隊守在村里,而周圍已被紅五軍團的一個團所包圍。他不禁大驚失色,一面急令隊伍撤到一個青磚大院固守待援,一面發電報請求附近友軍趕快來救。
好在獨二旅旅長陳章與李漢魂有點交情,命令部隊不惜代價向大部村進攻,硬是殺開一條血路,把已改穿士兵服裝的李漢魂救了出來。
李漢魂驚魂未定地說:“陳章兄,你再晚來一步,兄弟這條命就要交給赤匪了。”
事后、陳章、李漢魂連名告了張枚新一狀,說他只顧保存自己,不顧友軍危殆。張枚新因此受到陳濟棠撤職的處分。
敵軍敗退,紅軍自然不肯放過,紅一軍團、十二軍一起撲出。五軍團也不甘落后,硬是追了十多公里,眼看著粵軍進了南雄城,這才鳴鑼收兵。
這是場實打實、硬碰硬的惡戰,紅軍雖然取得水口戰役的勝利,然而面對這種勝利,沒有人能高興的起來。兩軍傷亡大致相同,都在兩三千左右,純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最關鍵的是,紅軍打得槍損彈盡,粵軍竟是什么戰利品都沒奉送上來。
水口戰斗打成這樣,正在紅一軍團隨軍作戰的毛澤東很不滿意,1936年12月,他在“中國革命的戰略問題”中總結了這次戰役,“如像水口圩和團村這一類的仗,本來一般算作勝仗,而且還算作大勝仗的,然而我們歷來就不歡迎這種勝仗,在某種意義上簡直還可以說它是敗仗。因為沒有繳獲或繳獲不超過消耗,在我們看來是很少意義的。”
其實,水口戰役的影響應從更長遠的角度來看。這一仗讓紅軍、粵軍都看到了對方的實力,紅軍雖然武器差劣,缺少重炮,但信仰高揚,意志堅定,人數較多,敢打敢拼,粵軍則有德式武器武裝,武器精良,戰斗力強,一旦打起來,彼此都要付出很大犧牲。想來想去,雙方還是少打為妙,免得讓蔣介石這個漁翁得利。
為了保實力、保地盤、保地位,頗有心計的陳濟棠想出了自以為兩全的主意,一方面對蔣介石采取陽奉陰違的政策,表面上布兵大庾嶺,以和紅軍作戰為借口向蔣介石索取大量餉銀,另一方面,想方設法與紅軍拉關系,進而舉行秘密談判,避免大規模的沖突。
在紅軍總指揮部的閣樓上,周思來、朱德熱情接待了陳濟棠的密使,商談了停戰問題和聯臺反蔣問題。朱德還親自給陳濟棠寫了一封長信,指明了聯合反蔣抗日的大義,提出了五項具體建議。9月27日,陳濟棠通過無線電臺,開始了電訊聯系,要求紅軍迅速派代表進行軍事商談。
陳濟棠這個人生性多疑且反復無常,獨闖敵營,派誰去合適呢?周恩來經反復考慮,終于選出兩個最佳人選:一個是潘漢年(健行),文化人出身,別看他只有二十五歲,跟隨周恩來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多年,已有豐富的地下工作經驗和外交能力,時任蘇區中央局宣傳部部長、中央贛南省委宣傳部部長。另一個則是何長工。1927年隨毛澤東參加秋收起義,創建中央革命根據地,熟悉當地風土人情,曾任紅八軍軍長、紅三軍軍長、紅軍大學校長兼政委,富有軍事經驗和政策水平。
在一個竹樓上,周恩來親自找來潘漢年和何長工,交待說:“這次與陳濟棠談判很重要,中央決定派你們兩位為代表,與陳的代表、粵軍參謀長楊幼敏,師長黃任寰、黃質文進行談判,經過雙方協商,談判地點為一個叫筠門嶺的小鎮,電臺代號為KSD。”
周恩來沉吟了一會囑咐說:“‘南天王’主動約我們談判這很好,我們可以利用蔣陳矛盾。這是中央給你們的重托,你們要勇敢沉著,見機行事。”
一旁的軍委副參謀長葉劍英也指出:“此去白區談判,任務重大,談成了,是很有益處的,要盡力而為;談不成,也不要緊,關鍵要沉著靈活,注意保護自己。”
2
天色微嘉,山風勁吹,天空中萬里無云,這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
蜿蜒的山道上隱現一隊雄健的紅軍騎兵連。在隊伍中,相擁著兩抬四人大轎,轎上各坐著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只見他倆身著黑包西裝,頭戴一頂駝色禮帽,臉上架著墨色眼鏡,顯得幾分神秘、肅穆。
隊伍到了筠門嶺粵軍前哨,相互對上暗號后,早已等候的粵軍代表派出一個騎兵連接替紅軍騎兵連,隨隊相護兩頂轎子繼續往粵軍防線縱深處前進。
一路上,不斷傳來粵軍崗哨的盤問:“什么人?”“這是司令請來的責客!”領頭帶路的粵軍連長高叫著,把哨兵們喝令回去。
不久,這路人馬經過一道道重兵把守的關卡,暢通無阻地來到一個偏靜的小村莊。在一幢小洋樓前,連長謙卑地對兩位來客說:“潘先生,何先生,到了,請下轎。”
原來這兩位神秘人物,是紅軍特別代表潘漢年、何長工。他們是奉紅軍領導人朱德、周恩來之命,與粵軍陳濟棠的代表談判的。當天,他倆被安排在小洋樓上住下,等待陳濟棠代表的到來。
筠門嶺鎮位于會昌縣南部,是閩粵贛三省通衢之地,曾有“贛南四大名鎮”之一的美譽。山區早晨醒來得早,太陽剛從山那頭升起來,窗前榕樹上早已充滿小鳥的歡歌。站在小洋樓上,潘漢年和何長工向遠眺望,山的盡頭有一圈奇特的光暈,與藍色天空融成一片。兩人不禁感嘆,蒼穹之下的山巒如此多嬌,美得如同山水畫,但在動亂年代,再美的風景也無人欣賞。
吃過早飯,談判正式開始。潘漢年向粵軍代表楊幼敏替交了由朱德署名的介紹信,楊幼敏接過信后表示熱烈的歡迎。
經過三天三夜的艱苦談判,終于達成了五項秘密協議:一、同意停戰,取消敵對局面。二、解除封鎖,互相通商。三、互通情報,架設有線電話,器材由粵軍負責提供。四、雙方可以在粵北設后方醫院。五、可以互相借通,各方在現在戰線后退二十里。
協議簽字不久,電報員送來周恩來給何長工拍來的電報:“你喂的鴿子飛了。”這是臨行前,周恩來與何長工特意約定的:“如果用電報通知你說‘你喂的鴿子飛了’,就趕快回來,有人在會昌等你。”
粵軍代表楊幼敏生性敏感,一見到電文忙問:“你們是不是想遠走高飛了?”
何長工收起電文,巧妙地回答道:“非也非也,楊先生多慮了。這電文是說和平鴿飛上了天,祝賀我們和談成功之意。”
楊幼敏見沒有什么破綻,馬上安排一個騎兵連護送何長工和潘漢年到筠門嶺以北。
潘、何兩人安全回來后,快馬加鞭經過會昌到于都,向周思來匯報了談判的詳細情況。
周恩來握著他倆的手表示祝賀,凝重地說:“這次談判談得很好,不過我們不能再繼續等了,我們馬上就要行動。這協議對于我們紅軍、中央機關的突圍將起重大作用。”
秋風悲瑟,戰馬嘯嘯,紅軍正做著長征前的一切準備。由于秘密協議的簽定,中央蘇區南線取得了比較穩定的局面。10月16日,陳濟棠的代表到蘇區轉達了粵軍為執行協議的三項決定:一、先暫時撥給紅軍彈藥十余萬發。二、解除封鎖,恢復雙方的貿易,鹽與布準予放行,要我方設法在筠門嶺轉運蘇區。三、要求紅軍及早訂出反蔣的軍事計劃。
這真是“及時雨”。周恩來命令紅軍各部,要利用陳濟棠違背蔣介石的禁令,不斷地秘密地將大量的食鹽運住贛南蘇區以圖利的機會,加緊補充食鹽等各種物資,為轉移做好一切準備。同時,指示紅軍主動撤出筠門嶺的據點。
紅軍撤走后,陳濟棠為應付蔣介石的“圍剿”計劃,采取了“外打內通”、“明打暗和”的策略,調動一個師的兵力,筑堡架炮,虛張聲勢地向紅軍發動進攻,并大肆宣傳筠門嶺之戰大捷。
蔣介石早在廬山召開軍事會議時,就精心設置了四道封鎖線,其前面三條封鎖線都在陳濟棠的防區內。為此,專門發布命令給陳濟棠,嚴令其調兵堵擊。
從實力來看,陳濟棠手中握有十多萬兵力、一百多架飛機,而且掌握了公路、鐵路、航運等交通線,同時根據蔣介石的命令,他又作了堵擊和追擊的軍事部署。如果他要真正對紅軍圍追堵截的話,紅軍經過粵北是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的。
10月20日,中革軍委向各部發布出發命令,決定由王母渡、韓坊、金雞、新田之間地區突破粵軍封鎖線,向湘南前進。部隊行動時,中革軍委曾派人將紅軍所要經過的地點通知陳濟棠,并聲明只是借道西進,保證不入廣東腹地。
陳濟棠一方面要應付蔣命,另一方面要執行秘密協議,借道給紅軍西進。于是,他明令從余漢謀集結部隊“追擊”紅軍,暗中又向少將以上的高級將領交代:“敵不向我射擊不得開槍,敵不向我襲擊不準出擊。”還向所屬發出“保境安民”的指示,只要紅軍不占據在廣東的地盤,就可以讓紅軍通過。
3
“余軍長,陳主席來電,讓我們一軍回防贛南。”作戰參謀拿著電報匆匆進來。
余漢謀躺在太師椅上半閉著眼睛聽著粵曲,雅興正濃,見到作戰參謀神情緊張的樣子,有些不耐煩地問:“共匪的野戰軍都走了?”對于讓紅軍借道經過,余漢謀心中有數,而對于早已預設的三道封鎖線,他更加了如指掌。
第一道封鎖線就設在贛西南的安遠和信豐之間,是由碉堡群筑成的,號稱牢不可破的“鋼鐵封鎖線”。這些碉堡群大都建于公路兩旁、重要路口和山頭,堡壘之間可以互相策應。碉堡多以磚石砌成,根據地形分一至三層不等。平時守軍扼守在碉堡內,有無數槍眼可向外射擊,稱之為“烏龜殼”。紅軍的武器裝備極差,尤其缺乏攻堅的重武器,這些碉堡對紅軍的軍事行動妨害極大。防守第一道封鎖線的粵軍共有4個師另1個獨立旅。具體部署是:第四師駐贛州、南康,第二師駐信豐、王母渡,第一師主力駐古陂、新田、重石、版石等地,獨立第三師駐曲江、樂昌、連縣、南雄等地,獨立第二旅駐安遠。
“應該都走了吧。據情報,共匪主力是順著贛粵邊西竄的,在廣東境內經過南雄、仁化、樂昌等地,我們說是設了三道封鎖錢,其實都形同虛設,基本都是按照陳主席的意思給他們讓開大道,開槍為他們放行。”作戰參謀小心翼翼作著匯報。
“只要不進入廣東境內就由得他們去吧。”余漢謀伸出一只胖手調低留聲機的音量。
余漢謀是1932年2月率粵軍第一軍進駐贛南的。當時,蔣介石因在江西對紅軍進行三次“圍剿”都以失敗告終弄得有點灰頭土臉的,因而提出要“南天王”陳濟棠出兵贛南,協力“剿共”。陳濟棠原只打算派范德星獨立第一旅進駐贛南大庾縣虛以應對,沒想到該旅初入江西即吃了紅軍大虧,差點全軍被殲。陳濟棠震驚之余。趕快召集所屬三個軍長開會商量對策。結果認為江西紅軍的發展,對廣東是個威脅,與其在粵贛邊境“防共”不如出兵贛南“圍剿”,更有利于鞏固粵防,遂決定派一個軍入贛南。
但派誰去呢?比起江西,廣東富甲一方,各軍駐防廣東境內,不僅收稅圖利,而且也避免入贛“剿共”之險。其他兩個軍長都在推托,唯有余漢謀主動請纓,說是“在艱險的環境里,可以磨練其軍隊,也可為國家分憂”。陳濟棠大喜,當即答應了余漢謀的要求。
余漢謀,字幄奇,因體胖頭大,俗稱為“大頭魚”。1919年秋天,余漢謀從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后,步入軍界,在粵軍歷任連、營、團、旅、師、軍長等職,也算是一步一步打出來的。他性格隨和,能容忍克制,很少得罪人,但身上有三大缺點,一是喜用人唯親,以跟隨他歷史淵源深淺為標準;二是向來不注意部隊紀律,對部屬縱容,遷就;三是愛打麻將,嗜好煙酒,醉后多胡言亂語。
余漢謀一直跟著陳濟棠。誰知在1929年夏,李宗仁、白崇禧親率桂軍進攻廣州,陳濟棠輕信謠言,認為時任旅長的余漢謀有勾結桂軍嫌疑,竟下令拘留余漢謀審查十多天,并派李揚敬代理余漢謀的職務,受到該旅官兵強烈反對,甚至拒不作戰。
陳濟棠見大敵當前,怕影響士氣和戰局,被迫將余漢謀釋放。余漢謀返抵前線,該旅士氣大振,他即率部在花縣赤白坭之線全線出擊,桂軍不支,狼狽潰退。余旅雖獲大捷,但對此不白之冤,始終耿耿于懷。這成了余漢謀后來倒陳的一個思想根源。
余漢謀進駐贛南后,即以第一師李振球部駐贛州及其附近地區,接替羅卓英部隊防地;第二師葉肇部駐信豐及其附近九渡水、大小窩等地區;軍司令部及軍直屬教導團、特務營、炮、工兵等駐大庾。部隊初步駐定后,他開始擴充團隊,以充實力。除令飭贛南各縣成立“鏟共團”外,軍部成立贛南警備團,完全按照正規部隊編制。
其實,余漢謀進駐贛南,自然有著他的“小九九”。這一帶礦產資源豐富,尤其盛產鎢礦。他以解決部隊經費、整頓稅收為名,向蔣介石取得在贛南開采鎢礦權,還專門成立了雙田公司,初則雇工開采鎢礦,嗣即以低價收購(每擔八十元),運往廣州向香港以高價出售(每擔三四百元)來牟取暴利。雙田公司名義上全軍少校以上有股份,實際上是由軍部分配,因此各師股份極不均勻。軍部參謀長羅梓材與第一師師長李振球是客家同鄉的關系,軍部分給第一師的股份比第二師多得多,二師師長葉肇對此極為不滿。為了實施對蘇區的經濟封鎖政策,余漢謀下達禁令,禁運食鹽、布匹、藥材等進入蘇區。然而,其手下籍此機會,明則嚴飭部隊嚴密檢查、封鎖,暗里卻與商人勾結,將食鹽布匹等運往蘇區,并套運鎢砂,以牟取暴利。余漢謀對此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余漢謀站了起來,順手關了留聲機,轉頭問道:“中央軍那邊有什么動靜?”
“中央軍那邊除了派薛岳、周渾元兩支縱隊去追擊共軍主力外。其余縱隊還留在匪區繼續‘剿匪’。按照蔣委員長的‘石頭要過刀,茅草要過燒’的命令,陳誠命令各部隊立刻占領瑞金、寧都、汀州、興國、會昌和于都等地,對‘赤區’逐村逐戶地‘清洗’,勢必要把留下來的紅軍游擊隊斬草除根。為了防止游擊隊像毛澤東所說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樣死灰復燃,現在陳誠正指揮各路部隊和‘保安團’開展了最嚴厲的清查、燒殺。綿江河水一度染成了渾濁的紅色。”
“薛岳這回可出盡風頭了,這家伙就會拍老蔣的馬屁,”余漢謀似乎對薛岳帶著第四軍去追趕紅軍有看法,“也不想想弟兄們的辛苦。”
“聽說蔣介石正在發愁派哪支部隊去呢,誰也不愿意接這趟苦差事,薛岳自告奮勇,陳誠再從中說點好話,這事就成了。”
“哼,陳誠自己怎么不派他的十八軍去追?”
“陳誠跟紅軍多次交過手,領教過紅軍的厲害,那些共匪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他可不想再讓自己的軍隊損兵折將,搞不好到時成了光桿司令。不過陳誠倒挺會搶功的,本來是東路軍最先占領瑞金的,他知道瑞金是‘赤都’,硬從東路軍手里搶過來,說由他來負責對整個赤區實施清洗。”
“膽小鬼!那他在瑞金都做了什么?”
“陳誠克復瑞金后,立即作如下部署:1、城圍工事。沿瑞金城筑碉樓25座,橋頭碉兩座,圍墻10里加外壕柵欄;2、封鎖線碉樓。從瑞金至小隘40余里內筑碉樓27座,瑞金至會昌筑封鎖碉樓25座;3、組織偵探網,派遣游擊隊;4、設立瑞金清鄉善后委員會;5、建樹民眾武力,成立鏟共義勇隊。”作戰參謀是搞偵察出身的,說起話來有條不紊。
“不是說赤匪主力已西竄了嗎?陳誠他還修這么多碉堡干什么?”
“按屬下分析,陳誠肯定是怕他們打回來呢。何應欽還搞所謂的‘地方整理委員會’。”
“地方整理委員會?”余漢謀一臉不屑:“我看這是他們被共軍打怕了,黔驢技窮搞的新花樣,想要在共軍駐扎過的地方進行大清洗,清除一切與共軍有關聯的人事。”
“沒錯。就是從上到下建立了一整套組織,把葉坪、云集、沙洲壩、烏石垅、九堡、武陽、城關、安治、黃柏、云石山等區劃為重點洗清區。”
“這清洗組織看起來倒是挺嚴密的,但他們太低估了共軍的收買人心的能力了。要清洗這些地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共匪在這些地區盤踞已久,群眾基礎根深蒂固。”余漢謀搖晃了一下腦袋,用手捏了捏有些酸軟的脖子說道。
“軍長所言極是,他們大概也意識到了這點,所以他們分幾步進行清洗行動,第一步,他們把這些區分割在碉堡監視網內,再將這些區的鏟共義勇隊、挨戶團、靖衛團等統一改編成保衛團,區團以下設守望隊,形成全面監視巡查網。第二步在監視網各區進行戶口登記,辦理‘連結’,頒布推行《處理被匪侵占財產辦法》。第三步,派武裝部隊和保衛團對‘匪區’進行分割清剿。第四步頒布實施《‘附亂’人員處理辦法》。按照陳誠的說法,即‘仰以共產黨搞的一切辦法制服共產黨’、‘民眾只許我用,不為匪使’,以主義對主義,達到以政權組織對付赤色政權組織,以當地編練的地方自衛團隊,消滅赤匪地方武裝,迅速破壞根據地。”
“好了好了,這一套留著給下面人用吧,陳誠自己在干嗎?”
“他在搞破壞,把‘赤都’的建筑都炸了。”
“怎么回事?那多可惜,我還想到瑞金看一眼呢。”
“是這樣的。陳誠率部到共黨建立的第一個首都——瑞金葉坪時,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寬闊的紅軍廣場,高高聳立的烈士塔,建筑講究的檢閱臺、烈士亭、博生堡、公略亭,把個叢林覆蓋著的葉坪村裝點得頗為壯觀。據知情者說,陳誠騎著馬在這群建筑物之間轉悠了三圈,接著他讓攝影師將這些建筑一個一個拍攝下來,爾后下令將建筑物全部拆毀炸掉。”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
“那攝影師就是我在黃埔軍校的同學,是他親自用德國相機拍的,拍得可仔細呢。比如在轟炸紅軍紀念塔前,攝影師不僅從各個角度將紀念搭拍攝下來,而且還將10塊碑刻一塊一塊地拍照。這10塊碑刻,除一塊是建塔標志碑外,其余是共黨領導人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博古、張聞天、王稼祥、項英、凱豐、鄧發的親筆題詞,還是有價值的。”
“在我看來,項英等留在贛南有兩個目的,一是掩護主力西竄,二是保留灰燼,還想死灰復燃。而我們之所以讓紅軍主力跑了,也有兩個原因,一是情報不準確,沒想到他們說跑就跑。二是國軍過于穩扎穩打,沒有窮追猛打。”余漢謀沒有說出第三個原因,就是粵軍讓開一條道。他繞了一個圈,總算回到正題:“好了,廣州的陳主席怎么說?””
作戰參謀看了眼電報說:“蔣委員長在命令陳誠清洗‘赤都’時,一再致電陳濟棠長官,令粵軍要扎好口袋,別讓南下的‘赤匪’跑了,否則一切后果由他承擔。陳長官為避‘通共’之嫌,令我們一軍回防贛南,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他又不讓其他人來這里‘便宜’呢?”余漢謀咕嚕了一聲。他心里清楚,自己率部開駐贛南“剿共”數年一直得不到其他友軍隊換防,吃盡苦頭。此次紅軍已長征他去,第一軍官兵十分希望留駐廣東境內,但陳濟棠仍令他回駐贛南,使全軍官兵,特別是中上級軍官大為不滿,敢怒而不敢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余漢謀頓了下,下令道:“執行命令吧。命令各部回防原駐地,封鎖桃江,別讓赤匪殘部向廣東滲透,遭遇武裝抵抗,給我狠狠地打。”
“是。”作戰參謀忽然從余漢謀眼里讀出一股殺氣來。
4
在獲知紅軍大規模突圍后,陳濟棠急令余漢謀率軍后撤,避其鋒芒。余漢謀也自然明白總司令的心意,立即令第一師往大庾、南雄方向西撤,給紅軍讓路。
命令雖快,猶有不及,小型的沖突還是難免的。在第一師防區,師長李振球令第三團團長彭霖生率本部及教導團經月子崗取捷徑撤往大庾,歸軍部直接指揮,自己則準備率師主力經安西向南雄后撤。
誰料,彭霖生一貫狂妄自大,認為紅軍大部隊的行動不會那么快,可以打一場速決戰,撈一把再走,但他大大地低估了紅軍的速度。
10月21日,中央紅軍各軍團按照中革軍委的命令,發起突圍戰役,向粵軍第一師的防區迅猛撲來。
動作稍遲的彭霖生團和教導團被快速挺進的紅一軍團前鋒分路合擊,陷于無法脫離的困境。雙方激戰數小時,粵軍不支,向安西逃跑,極其狼狽,損失很大。特別是教導團,在通過版石附近的山地隘路時,遭紅軍重創,最后逃出來時行李輜重丟失一空。第一師撤回大庚后,余漢謀把彭霖生一頓痛罵,并將教導團團長陳克華撤職。
第二道封鎖線是湘南汝城、粵北仁化之間的湘軍、粵軍防線。陳濟棠為了敷衍蔣介石,又在第二道封鎖線間,部署佯追佯堵的行動:以李揚敬第三軍外加李漢魂指揮的獨立第三師守粵東北門戶,既防紅軍也防中央軍進入;以余漢謀第一軍之余部尾追紅軍;以張達第二軍加幾個獨立師、旅集結于粵北地區防堵。
就這樣,擁有3個軍11個師又1個獨立旅的粵軍,真正用于尾追堵截紅軍的只有葉肇的第二師和陳章的獨立第二旅,而在防堵蔣介石中央軍入粵方向上,投入的兵力卻有近兩個軍之多。
11月5日,中革軍委決定以一部兵力監視汝城之敵,主力兵分三路,從汝城、城口間穿越國民黨軍的第二道封鎖線。
見紅軍無意入粵,按照陳濟棠的部署,余漢謀即以第一師由大庾經南雄、曲江向樂昌、坪石追擊,第二師及獨立第二旅經仁化的長江、城口向九峰一帶尾追。就在陳濟棠即將完成其讓路使命時,一個意想不到的閃失出現了。事情的起因是他的侄子、第二師第五團團長陳樹英。
11月6日,第二師得報:在延壽附近一帶山地樹林中發現有大股紅軍在掩蔽休息,似是零散人員及后衛部隊,他們或坐或躺,顯得十分疲勞。追擊在最前面的正是粵軍第二師第五團。團長陳樹英是個好戰分子,聞訊后立即令全團加快步伐向延壽急進。
平日里,陳樹英依仗叔父的權勢,好大喜功,飛揚跋扈,卻不知道陳濟棠為了保密,與紅軍之間的協議連他這個侄兒都不告訴。此番,陳樹英可算追上了紅軍,正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便未加猶豫,猛撲了上去。
先頭營營長李友莊回憶道:先頭營行抵延壽東南端的兩邊高山右前方一條小河流的地方,發現在對河山坳上的紅軍,當即雙方展開戰斗。紅軍居高臨下,且倚河作障,有險可守,但陳樹英強令李友莊營涉水強攻,紅軍沉著應戰,俟李部半渡而擊,因而該營官兵傷亡較大。
李營好不容易渡過河后,所處位置又十分不利。戰斗中,李友莊手部中彈,營附潘國吉隨即帶著一個排沖鋒,不料卻糊里糊涂鉆進了有千余人的紅軍大隊伍里,欲逃不能,只好乖乖做了俘虜。
眼見惹出了亂子,又無法收拾,陳樹英極為狼狽。好在紅軍并不戀戰,乘夜幕撤離陣地。這回,陳樹英學乖了,再也不敢跟蹤尾追,最后甚至連紅軍的去向也沒弄清楚。
這次戰斗是紅軍突破第二道封鎖線時與粵軍發生的最激烈的一場戰斗。其實規模并不大,時間也不過一晝夜,紅軍傷亡10余人,粵軍死傷40余人。但陳濟棠趁勢向蔣介石報告說取得“延壽大捷”。
得知紅軍接連突破兩道封鎖線,蔣介石察覺到陳濟棠明為“追剿”、暗保實力的企圖,不禁暴跳如雷,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娘希匹!陳濟棠,你壞了我的大事!”
11月6日,也就是陳樹英在延壽與紅軍交火的當天,蔣介石以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南昌行營”的名義頒布緊急“堵剿”電令,令陳濟棠、何鍵等部在粵漢鐵路位于湘、粵邊界湖南境內的郴州至宜章間地區,利用原有的碉堡加強工事,構筑第三道封鎖線,堵截紅軍西進之路。同時令薛岳的追剿部隊晝夜兼程,由江西、福建趕赴湖南。
何鍵不敢怠慢,急忙調兵遣將,部署防線,將湘軍以主力置于郴州、良田、文明司等地域。雖與紅軍有“借道”協議,陳濟棠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敵人可以瞬間變成朋友,朋友自然也可以轉眼成為敵人。此時紅軍已進入湘粵邊界,如果轉兵向南即可插入廣東腹地。對此,陳濟棠不得不防,將粵軍主力置于仁化、樂昌、九峰、延壽、塘村、坪石一帶。
當時,粵漢鐵路尚未全線通車,但部分路段已經能夠短途使用。湘軍、粵軍利用鐵路、公路運送部隊,并使用筑路的物資、器材構筑工事,很快就在郴州、良田、宜章、樂昌之間形成了阻止紅軍西進的第三道封鎖線。
此刻,接連突破兩道封鎖線的紅軍正艱難地行進在粵北五嶺山脈的崇山峻嶺之中。時值陰雨天氣,大雨滂沱,道路泥濘,加上山高路窄,行裝笨重,各軍團與軍委縱隊擁擠在一條路上,行進速度極慢。為了趕時間,戰士們常常連飯都吃不上。饑餓、寒冷、疲勞時時纏繞著每一名紅軍將士。
7日11時,紅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政治委員楊尚昆以萬萬火急電,向中革軍委提出突破第三道封鎖線的行動計劃。
中革軍委接受了這一建議,于當日16時下達作戰命令,決定在宜章以北之良田和宜章東南之坪石間突破敵人第三道封鎖。
接到中革軍委十萬火急的電報后,紅一軍團的兩位主將為是否搶占九峰山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軍團長林彪認為目前敵人還沒有到達樂昌,前進道路上還沒有危險,紅一軍團盡可選平原走,迅速沖過樂昌,后面跟進的軍委縱隊也可抓緊時間急行軍,趕在敵軍到達之前沖過樂昌,完全沒有必要去為奪取九峰山而浪費時間。
軍團政委聶榮臻卻認為,紅一軍團離樂昌還有一段路程,粵軍正在乘坐火車趕向樂昌,紅軍的兩條腿是根本無法同敵人的四個車輪相比。雖說當前敵人還沒有到樂昌,但等紅軍走到時,完全有可能和敵人碰上。即便紅一軍團能夠順利沖過樂昌,可如果讓敵軍占領了九峰山,就會把后面的部隊截斷。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員,不應當只考慮自己部隊的利益。為此,他堅決主張搶占九峰山,掩護大軍的行進。
在聶榮臻的一再堅持下,林彪勉強同意了,派陳光率1個連前去偵察,軍團主力隨后跟進。
部隊剛剛到達麻坑圩,陳光派人回來報告:在樂昌大道上已經看到敵軍了,敵軍正向北面開過來,如果再不占領九峰山,不僅紅軍主力過不去,就連紅一軍團也無法通過。
形勢危急!林彪急中生智,親自利用敵軍的電話線,冒充國民黨正規軍軍官,與正在向樂昌行進的賴田民團團長通了話。
電話里,民團團長報告稱:他不知道紅軍現在到了何處,前日粵軍鄧龍光部的3個團已經進抵樂昌,今天1個團的人正在向九峰山開進。
林彪聞言,十分震驚,掛上電話后,立即命令紅四團團長耿飆和政委楊成武:“快!你們團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九峰山,立即出發。”
軍情如火,紅四團疾速前進,終于搶在粵軍之前趕到了九峰山。
當紅四團的官兵們登上九峰山時,粵軍也正從山的另一面向上爬。耿飚指揮戰士一陣猛烈的掃射,把敵人打了下去。隨即又占領了九峰山南側的茶嶺。
與此同時,紅一軍團第十五師占領了良田。兩支部隊扼守左右兩翼,牢牢地控制了九峰山以北至五指峰之間地域。
消息傳來,林彪長出了一口氣,心里暗自慶幸:好懸啊!
至此,陳濟棠“保境安民”之策宣告成功,中央紅軍在長征中再也沒有進入粵境。紅軍與粵軍皆大歡喜。
主力紅軍轉移后,按照項英估計,敵人只是占領城市和大的圩場,最低限度可保持許多不相聯系而偏于鄉村的蘇區,準備在適當條件下配合主力紅軍反攻,恢復被敵人占領的城市和已失去的蘇區。因此,他初期部署工作,仍是按照大規模的運動戰來阻止敵人進攻,掩護主力轉移。雖然項英執行中央方針的措施有些樂觀而盲目,但他擾亂敵人視線,掩護紅軍主力轉移的意圖還是基本實現了。
在紅軍主力離開中央蘇區一個月之后,蔣介石才弄清紅軍主力的真正動向。在這之前,國民黨軍基本上按照原部署推進,穩扎穩打。其實北路國民黨軍早在10月底的時候就發覺紅軍主力轉移,但因在幾次“圍剿”中被打怕了,擔心是共產黨設下的圈套,仍然采取堡壘戰術小心翼翼地推進。這讓主力紅軍突圍贏得了時間。
蔣介石事后惱羞成怒,命令幾十萬主力把整個蘇區圍了個水泄不通,并要求加快進剿步伐,叫嚷要“掘地三尺”、“斬草除根”,不能讓紅軍有喘息之機,更決不能讓蘇維埃政權在國軍已經占領的地區“死灰復燃”。
蔣介石進攻的步驟和手段是,南北夾擊,先以集團兵力迅速占領城市和交通要點,繼續執行堡壘政策,將蘇區截斷為無數個大塊,在每一大塊內構筑縱橫的封鎖線劃成無數的小塊,企圖將留守的紅軍主力圍困在狹小的地區內,實行“甕中捉鱉”,逐個消滅。然后分區“清剿”殘余部隊和游擊隊,完成徹底消滅蘇區的企圖。
一時間,蘇區戰火四起,狼煙滾滾。10月26日,寧都被占;11月10日,瑞金陷落;11月17日,于都淪陷。至此,中央蘇區除會昌之外全部陷入敵手,原本紅火的中央革命根據地一片血雨腥風。
項英后來看到這樣一份材料,心猶刀割。紅軍走后,白軍每占領一地,就進行滅絕人性的燒殺奸搶。卷土重來的土豪劣紳,流氓惡棍,組織“還鄉團”、“鏟共團”,肆無忌憚地進行階級報復。中共地方組織和游擊隊卻大多數不知紅軍主力已走,缺乏足夠的思想準備、組織準備和武裝準備,一時間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無數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被活埋、挖心、肢解、碎割!到處是家破人亡的慘痛景象!
據粗略統計,在白軍侵占中央蘇區的最初幾個月內,瑞金被殺1.8萬多人,于都被殺3600多人,寧都被殺4700多人,興國被殺2100多人,會昌被殺972人,長汀被殺3237人。被完全毀壞的村莊145個,房屋近3.5萬間。在近三年的時間里,整個中央蘇區被反動派殺害的革命干部和群眾達70多萬人,占人口的五分之一!
留守紅軍被國民黨軍隊南北夾擊,危在旦夕。何去何從?項英陷入深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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