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春風充盈在廣東省清遠市陽山縣秤架瑤族鄉間,蘊含十足的水汽。整個鄉鎮,仿佛是一幅綠色的油畫,四面深色的峻嶺和纏繞著的碧波,伴著云霧將這座臥在大山腳下的瑤鄉氤氳成和諧畫面。身著綠色工作服、挎著綠色郵包、騎著綠色摩托車,中國郵政秤架鄉郵政支局的黃世華一年365天都在這樣的“綠色世界”里奔馳。
16年,1個人,2條郵線,月均1500公里路以及年復一年照顧8個困難家庭、17位孤寡老人,累計為群眾做的600多件好事。這些經歷,組成了黃世華近三分之一的郵遞人生,也匯成了外界給黃世華的定義——“廣東好人”。
秤架鄉是一個交通、信息極為不便的偏遠鄉鎮。郵政,是本地與外界聯系的重要紐帶。在當地老百姓的眼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黃世華也成為了一條“紐帶”。十余年來,與郵袋相伴的他,循著山風軌跡,在秤架鄉重復著山里山外、九曲回轉,為山里的群眾送去外界的消息和遠方的掛念。
郵遞為主業 多樣做“副業”
進山的前一晚,黃世華熟練地翻出幾個號碼打了過去。
“明天我要上來,有沒有什么要帶的?”“阿婆身體還好嗎?明天進山,之前買的米啊油啊吃完了沒?”……幾通電話過后,黃世華和記者打著商量,明天他要幫山上兩戶人家帶數十斤豬肉和豬油,還有好些大件包裹,“能不能用你們的車幫忙帶一下?”
村里越來越多人網購,黃世華要送的郵件也越來越多。
每次進山,黃世華都會提前和村民們溝通,詢問他們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在進山的路上順便幫他們購買。從米、油、鹽到衣服、鞋子、藥品,黃世華總是盡力滿足村民的需求。他深知這些村民出門不便,“愿意為他們多跑一趟,多做一些事情”。
家住秤架鄉太平洞村南木自然村的龐永娣今年90多歲,出生至今只出過一次山。對于眾多生活在秤架鄉大山里的村民而言,外出無疑是困難的。僅去到鎮上動輒就需要個把小時,無數“Z”字形的彎道,更讓旅途變得煎熬。“山上的人很少坐車,一坐車就容易暈車嘔吐”,等待黃世華的摩托車聲到來,成為龐永娣獲得外界務工孫子消息最舒適、快捷的方式。
“華叔他是個好人。”龐永娣的孫子說。2020年,老人不小心摔倒,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當時,我們給華叔打電話,他聽到后就馬上過來接我們。”龐永娣有兩個孫子,一位常年在外務工,另一位則因身體殘疾與她一起在村居住。“華叔經常來看我們,只要上來都會給阿婆帶東西。”因為老人年紀大,不會用手機,龐永娣在外務工的孫子經常會給黃世華打電話詢問老人的情況,黃世華也常常去龐永娣家中探望,給老人講孫子在外的近況。
黃世華每每進山,有空就去探望村里的老人。
2013年,中國郵政行業爆發式增長。當年,郵政快遞業務量完成92億件,同比增長62%。從那年開始,黃世華在快遞多時,就開著自己購買的面包車進山。于是,他又多了一項“副業”——免費司機。
16年的往返,使得黃世華對山里的每家每戶都很熟悉:哪家老人生病了,哪家有殘疾人要照顧,哪家的孩子在外地上學……這些他都能一一說出來。南木自然村有位村民,丈夫去世已久,她獨自照顧80多歲的老母親和殘疾的兒子。一次,黃世華送郵件時,發現其老母親坐在門口痛苦地呻吟。“老人家風濕病犯了,他們家里又困難,買不起抗風濕的藥。”自此,黃世華每月都自費去藥店給老人家買風濕藥物并送上南木村給她。
黃世華的郵包總是鼓鼓囊囊。上山、下山,除了信件和包裹,還有村民們囑托他要帶上山的生活所需,或是托付給他帶下去的土特產、帶給親戚朋友的禮物、要交給鎮上部門的申請材料……“跑腿也好、司機也罷,只是為鄉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黃世華說。
“熟悉”的山路 “陌生”的郵路
黃世華負責的鄉郵需要走兩條線,分別是太平洞線和五元坑線,兩條郵線均屬高寒地區。
每周的一、三、五走五元坑線,周二、四、六則走太平洞線。兩條郵線總計單程約88公里,月均要行駛1500余公里路。從事投遞工作至今,黃世華累計總行程將近35萬公里。然而他卻說,這兩條郵路“既熟悉又陌生。”
黃世華是太平洞村人。“太平洞到鎮上的這條路,哪里有急彎,哪里有陡坡,我都知道。”2008年,黃世華從叔叔手中接過因常年使用而稍稍泛白的郵包,接替叔叔成為新的郵遞員。然而他沒想到,原本熟悉的路,在某些時候也會讓他感到“陌生”與“驚懼”。
太平洞線山大溝深,黃世華的郵路成為連接山內外的紐帶。
那時黃世華才剛正式踏上郵路不久,全國就發生了大范圍低溫、雨雪、冰凍等自然災害。原本就比周邊地區氣溫更低的秤架鄉,這一年格外難熬。山里的樹被大雪壓斷,電線桿也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很多路都給堵了,根本沒法走。”黃世華說,那時很多人家里還等著匯款單買年貨,一些人家還等著他買蠟燭照明。以往一天能到的路,那時要走幾天。“真沒想過,這條路原來會這么難走。但這條路又是我作為一個郵遞員必須要走的路。”
黃世華已經說不清自己到底在這兩條“必須要走”的郵路上有過多少次驚心動魄。山里蛇蟲多,偶爾還有野山豬出沒。“不去招惹就沒事。”最讓黃世華擔心的是天氣,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差點回不來了。”
2017年夏天的雨季是黃世華在郵路上“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因連續下雨,山上多處塌方,“石頭直接砸下來滾到我前車輪了。”另外一次同樣是因雨后路面濕滑,下山又多為連續下坡,黃世華的摩托車因連續剎車導致剎車拉桿斷裂,“穿的新褲子都給我磨破了。”
雨后的山路比往常濕滑,還有塌方、滑坡風險。
早年間,黃世華也曾打過退堂鼓。“又苦又累,以前真的想過不干了。”很快,他又說服了自己,“要是連我這個本地人都不干了,那外面的人又能堅持多久呢?”
這些年來,黃世華早已將郵路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他的摩托車成了村民的“救命車”,他的郵包成了村民的“希望包”,他的名字更是成了村民心中的“信任牌”。如今,黃世華已累計投遞報刊、郵件80余萬件,投遞準確率100%,零投訴。
對于黃世華來說,郵路不僅僅是一條送信的路線,更是一條連接山外世界與大山深處的紐帶。他深知自己肩負著怎樣的責任,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他說:“只要我還能走得動,我就會一直在這條郵路上走下去。”
是“普通的人” 是“廣東好人”
“好人”是外界對于黃世華過去16年郵遞員生涯的評價和褒獎。2021年、2022年,黃世華先后被評為“清遠好人”“廣東好人”,在2023年被廣東省文明辦推薦參評“中國好人”。
在和黃世華交談的過程中,他說的最多的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都是力所能及,能幫就幫了。”他一直強調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在和黃世華一起進山郵遞的幾天里,同行的記者能看到他身上有一種樸實的善良。
黃世華有一女一兒,鎮上住的房子是單位提供的宿舍。90平方米的房子,空間寬敞,但擺設簡陋。沙發、茶幾和電視、冰箱,客廳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有墻上貼著正在讀小學的兒子在學校領的獎狀。
黃世華不是電影主角,在秤架鄉間,他也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同樣要為生計操勞奔走。事實上,最開始黃世華愿意成為一名鄉鎮郵遞員,也是因為他想多打份工,補貼家用。“那時候一周送兩次郵件,一個月600多塊錢。”
黃世華每天下午接完郵車后就開始派送郵件。
黃世華說,女兒現在在讀大學,一個月生活費要2000元,“大的小的都是要用錢的時候”。黃世華每個月的工資只有4000元左右,加上妻子在水電站的工資,一家人的生活勉強能支撐下去。“因為我自身情況如此,所以我的心里從來也沒什么想法,只能說是能幫就幫。我能夠做到的,我就盡自己的能力去做。”
談及獲得“廣東好人”這一榮譽稱號,黃世華臉上有些羞澀。“雖然有沒有這個獎勵我都是這樣在做,但有了之后,我感覺自己做的事還是很有意義。”
在被評為“廣東好人”之后,黃世華自覺要擔起更多的“責任”。黃世華開始利用自己的空閑時間,每月固定前往五元坑線郵路終點的五元村,將村里的10余名五保戶載到鎮上購置生活用品;他還定期購買一些肉、菜送到五元小學,給在村里讀書的小孩改善伙食。“這些小孩子基本上都是跟爺爺奶奶一起住,出來很不方便,我就偶爾買點課外書、買點吃的去學校看一下他們。”
黃世華上山時經常幫村民帶肉、菜等生活所需。
粵北脊背,綠色的山巒串聯星星點點的村莊,奔波于各村的黃世華悄然地融入其中,在大自然的畫板,用“一生向善”的信條繪畫多彩的人生。在這片山谷之中,鳥鳴聲、溪水聲、風雨聲以及一句句“阿華”“華叔”,奏響了幸福、快樂的天籟之音。
問到以后的打算,黃世華拍了拍放在摩托車后座的郵包,篤定地說:“我也不敢打包票我可以做什么,只能說,只要我有能力,我能做到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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